从这里进入古典音乐的花园

古典音乐，至少其中最为伟大的作品，可以和人类其他优秀文明成就比美而毫不逊色。《马太受难曲》《第九（合唱）交响曲》《尼伯龙根的指环》……这些作品，其思想之深邃，境界之崇高，技巧之精湛，都足以巍然屹立于人类文明的巅峰。你可以只看肥皂剧而拒绝《第七封印》，你可以只读网文而躲开《卡拉玛佐夫兄弟》，同样，你也可以只听流行歌曲而不听《第九（合唱）交响曲》；然则这样的话，你便失去了领略人类文明的最高成就、与文明史上最伟大的灵魂对话的机会。更何况簇拥着这些伟大作品的，还有一大批或许成就上略逊一筹，但同样精彩、同样迷人的作品。它们或则优美，或则哀怨，或则雄壮，或则低回，而都能给我们带来妙不可言的聆赏感受。

因此，我们应该把聆赏古典音乐，作为日常文化生活的组成部分，作为接触伟大心灵、丰富自身情感的重要途径。

但另一方面，古典音乐往往规模庞大、技巧精深，加之作曲家所赋予的深刻思想与情感，因此不像流行音乐那样易于入门。故而如何帮助有志聆赏古典音乐的初学者顺利入门，向来是音乐教育方面的重要课题。概言之，古典音乐入门，大抵可循“循序渐进”和“耳濡目染”两种方式。

余生也早，在文革结束时的文化荒漠之中开始聆赏古典音乐，遂不能不采用耳濡目染的方式。那基本上就是充分利用能找到的任何作品反复聆赏，在自己身边制造出古典音乐的氛围，逐渐熟悉、亲近之。这种方式自然而无压力，但亦有效率较低的缺点，需要聆赏者保持对于音乐的长久热情。在学习与生活节奏极快的今天，人们宁愿采用循序渐进的迅速入门方式，借助课程、讲座等手段，在较短时间内掌握聆赏古典音乐的基本知识和习惯。使用音乐欣赏类图书，也是便捷高效进入古典音乐世界的好办法。

罗杰·凯密恩所著《听音乐——音乐欣赏教程》，即是引导有志聆赏古典音乐的读者入门的优秀读本。凯密恩本人也是钢琴家和音乐教育家，曾师从演奏贝多芬作品的权威阿劳学习钢琴，也有在大学教授音乐欣赏课程的丰富经验。他的音乐欣赏教程《听音乐》，2015年已经出到第11版，可见其在西方世界受欢迎的程度。后浪出版公司继2008年出版此书的第6版中译本后，又推出此书第11版的中译本，且按照原书开本与版式制作成全彩插图版，将该书做成一部不折不扣的精品。

在本书第一部分末尾，作者引用美国作曲家科普兰《怎样欣赏音乐》一书中提出的聆赏音乐三阶段说，即美感阶段、表达阶段和纯音乐阶段：

在美感阶段，听众沉迷于音响之中，纯粹为了音响的趣味和美感而听。……在表达阶段，听众寻求音符背后的意义。……在纯音乐阶段，听众为理解音乐作品对音乐元素的独特处理，即如何运用与整合音乐元素而聆听。（第72页）

如果说这三个“并非互不相容”的阶段约略能表现聆赏技巧和能力的逐渐提高，则《听音乐》一书的编写原则，大体上可说是引领读者进入美感阶段，训练读者熟悉表达阶段，并在一定程度上为帮助读者达到纯音乐阶段做准备。

基于这一原则，作者对此书的设计颇具匠心。从结构上说，此书与其他同类著作并无大差别，都采用基本乐理到音乐史诸流派的模式；然而作者选取的作品，如巴赫《第三组曲》、康塔塔BWV140，亨德尔《弥赛亚》“有一个婴孩为我们而生”，莫扎特《唐璜》“让我们手拉手”，柴可夫斯基《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序曲》，勃拉姆斯第三交响曲的第三乐章，都是优美动听且初学者易于接受的曲子。加之作者设计了“作品导聆”部分，提供这些作品的音频供读者下载欣赏，便于读者直接接触这些充满美感的优秀作品。

当然，作者并无意让读者停留在聆赏的美感阶段，他分布于全书的“作品导聆”，最重要的意义即在于提供循序渐进的训练，以帮助读者熟悉聆赏的表达阶段。这实在是本书最有价值的部分。作者把他选取的作品分成段落，详尽描述每一段落的音乐要素，为读者把握相关作品“音符背后的意义”给出提示。他的导聆，涉及演奏乐器、速度和力度、所抒发的情感，亦涉及作曲家的意图、技巧和乐曲的象征意义。若能认真阅读作者的导聆，同时反复聆赏给出的音频，相信读者在聆赏时会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受，会对于作曲家的音乐语言有全新的理解。

至于聆赏音乐的纯音乐阶段，要求读者具备深刻的音乐知识和相当程度的音乐分析训练，显然不是本书的重点。然而古典音乐不是专业人士的专有物，无需先学得高深的音乐理论才有资格聆赏。另一方面，作者也在全书的第一部分，对聆赏音乐必需的音乐理论做了通俗介绍；在参考书目里亦推荐了查尔斯·罗森等人更加高深的音乐分析著作。从这一意义上说，本书既有似于古典音乐的一座花园，又类似提高聆赏境界的桥梁：你固然可以循着桥梁走向纯音乐欣赏的境界，然而满足于停留在聆赏音乐的表达阶段，也未尝不可。这里的境界同样妙不可言，同样会令你流连忘返。（《听音乐——音乐欣赏教程》全彩插图第11版，罗杰·凯密恩著，韩应潮译，后浪出版公司201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