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 余味悠长

能被称之为“大家”之作的，梁实秋的散文有其稳定的江湖地位和文学口碑。初读梁实秋，是N多年前，在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岁里，急于在同伴中拔高自己，仅为读而读，结果囫囵吞枣，完全不解其中味。再读梁实秋，人近不惑，带着人生的积累和沉淀，相同的文字却能一字一句走过心尖，在独处之时，在入梦之前……良久回味。

再读梁的散文小品，是在《浮生如梦》。光看书名，就让人心生欢喜又感慨万千：人生短短几十载，又有谁人不是浮生如梦呢？似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同四季的更迭，春去春又回。我们之中绝大多数，都将不着痕迹地走过路过，“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然当你放下《浮生如梦》，你会发觉，他来过，他来过又留下了他的梦，他的梦真实、出彩。

梁实秋散文小品文素来读者甚广，一版再版，而此版《浮生如梦》开卷选用32幅齐白石传世画作，图文双壁，丹青妙笔。正作择取了58篇经典，归为生活、社交、饮食及人生四类，这样的编排很讨喜，因每一类目，都有不同视角的玩味，加之文中对引经据典等匹之注释，俱全了“传道受业解惑”之功能，让读者当下就能吃透其中的深意，领悟贯通古今中外的文学底蕴，一气读下，直呼过瘾。

说是梁大师四十岁以后着力散文和翻译，他的散文个性鲜明，韵味浓郁，浸透了人生百味。这些在我刚看第一篇《雅舍》之时就已有所感同，孜孜品味的当下，有种不断冒出：我一定要摘录其中的共鸣及金句！才摘二三，便了了此念，只因其文行云流水，刚断定此句合意，下一句又是一品再品，如此下去，岂不是整段整段、整篇整篇地摘？先生是语：长日无俚，写作自遣，想写随写。好一点“想写随写”，得以让我们增闻见识。

梁先生笔耕日常人生，他在散步、麻将、写字、看报、读画、旅行中拨草瞻风，在谦让、送礼、沉默、请客、送行、排队中渊思寂虑，在烧鸭、喝茶、饮酒、狮子头、豆汁儿、饺子、烧饼油条中流连唇齿，在童年、暑假、中年、中年、退休、双城、北平的冬天中行思坐想。那些人间烟火，只消一触他的笔端，便跃然纸上，充满了人生情趣，让人恍惚像似陌生了日常的所见所思，平日里那些直白无味的生活怎就变得如此妙趣横生了呢？

他的文字有诸如“下棋不能无争，争的范围有大有小，有而因小失大者，有不拘小节而者，有作生死斗者，有各自为战而者，有赶尽杀绝一步不让者，有好勇斗狠同归于尽者”这样的细腻生动，有“时间走得很停匀，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宴会中总是有人簇拥着你登上座，你自然明白这是离入祠堂之日已不太远。上下台阶的时候常有人在你肘腋处狠狠的搀扶一把，这是提醒你，你已到达了杖乡杖国的高龄，怕你一跤跌下去，摔成好几截。黄口小儿一晃的功夫就窜高好多，在你眼前跌跌跖跖的跑来跑去，喊着阿公阿婆，这显然是在催你老。”这样的人生真谛，有“清晨走到空旷处，看东方既白、远山如黛”的清新淡雅，有“我吸了几十年烟，最后才改吸不花钱的新鲜空气”的自觉自省，更多的有如“事实固然是为让座，但是当时的声浪和唾沫星子却都表现得像在争座”的诙谐幽默。他的学贯中西、博学多闻很好地呈现在他的散文小品中，那些谈古论今、广征博引侃侃而来，那些亦庄亦谐，闲情逸致俯拾皆是，其行文之处，简约干练又余韵悠长，梁先生之所以能在40年代的文坛独树一帜也是不无道理，就算是当今，读到这样的文字，文学爱好者看出它的妙，打发时间者看着它的趣，无论如何，时不时博人莞尔一笑，这样的作品乃真十足的寻味。

绚烂之极趋于平淡，读完《浮生如梦》，好像才合上书，当茶余之饭后、当临睡安神前，又忍不住地翻开它，那些生活、那些智慧、那些内蕴、那些文采……如此精品，值得人一读再读。

时光易逝，就多读些好书吧，不负岁月，不负你，强推《浮生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