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自己成为母亲,就像想象给西西弗斯穿上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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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里出现了美国喜剧史上一个真实的脱口秀明星Lenny Bruce,编剧把他和另一个无名画家安排成女主角麦瑟尔夫人的榜样,以及“前车之鉴”:选择创作,想尽可能地在创作的路上走得更远,必须牺牲家庭生活,想有所得必须献祭给缪斯,You can't have everything。 在麦瑟尔夫人和Lenny Bruce的喜剧事业都坎坷不顺的时候,第二季末了,他们在酒吧相遇,Lenny借酒浇愁,说自己选择创作就像选择了一条西西弗斯一样推石上山的逆旅,麦瑟尔夫人回答:那你想象一下自己还穿着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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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里,众神罚西西弗斯永无止境地推石上山,每每眼看巨石就要到达山顶,立马又滚下山去,如是反复,还有什么比无效的劳作更为让人绝望?唯一的答案便是:如果西西弗斯是女人,更有甚者,如果她是一个母亲。
波伏娃很多年前就在《第二性》里告诉世人: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生成的。那么,具体来说,什么是“女性”呢?在大部分人眼里,“女性”是后天建构的虚假矫饰,是化妆品的储藏室,是充满了假睫毛、法国润肤霜、粉末胭脂的世界;是受苦、自控、忍耐等字眼通常只与减肥和健身相关的世界,包含着特定类型的不快、歧视、恐惧,英国女作家蕾切尔·卡斯克认为,“就生殖意义而言,女性曾经的含义一直沿用至今。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不论她们因为性别不平等吃了多少苦,她们还是得履行自己的使命。”当她猝不及防发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不得不从生物学意义上履行自己的使命,不啻于整个儿偏离了正确的人生航向。
蕾切尔·卡斯克是正确的,没有言语可以表达从女人或男人变为母亲或父亲所经历的变化有多么巨大;由于缺乏明确声明,这一话题充斥着妄想与幻象、误解、夸张与低估,从人类会话的总体趋势中分离出来,于是女作家写了一本《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不是带有温柔滤镜的爱的鸡汤,亦不是朋友圈或亲子群里那种新手妈妈们母性满满的欣喜炫耀,而是充满了挣扎与怀疑、矛盾与困惑——
原本属于自己身体被征用,变成像电话亭那样的公共空间,好像再往前一步,就要误入《使女的故事》中,沦为生育的工具;
个体的情感、喜好、挣扎、痛苦、欲望都要服从于“婴儿的暴政”,自我不得不为新生命让位,“我女儿很快取代了我的位置,成了我首要关心的对象。我变成了一项未完成的任务,一个我似乎永远拨不出去的电话,一份我没空支付的账单。如同无人看管的花园。”
即使是强大如“那不勒斯四部曲”里“我的天才女友”莉拉,也会受到母性的支配。2018年度高分图书《失踪的孩子》是“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终章,那个失踪的孩子对莉拉造成的影响,无疑证明了蕾切尔·卡斯克在《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自序所言:“孩子的出生不仅将女人和男人区分开来,也将女人和女人区分开来,于是女性对于存在的意义的理解发生了巨变。她体内存在另一个人,孩子出生后便受她的意识所管辖。孩子在身边时,她做不了自己;孩子不在时她也做不了自己。于是,不管孩子在不在身边,你都觉得很困难。一旦发现这一点,你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矛盾之中、无法挽回,或是陷入某种神秘的圈套,你被困在其中,只能不停地做无用的挣扎。”
主流的声音永远在歌颂母爱的伟大和神圣,鼓励女性为之牺牲,无论怀孕分娩的巨大痛苦、还是家庭分工里育儿者与工作者的微妙博弈都鲜有人提及,在《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那个年代,麦瑟尔夫人仅仅在脱口秀里调侃了一下好朋友生孩子就被赶下台——嘘!成为一个母亲的艰难是不能说的秘密。
在年末兵荒马乱的忙碌中,也许你也偶尔会怀疑自己为何选择如西西弗斯一样负重前行的逆旅,这个时候,不妨想象一下自己穿着高跟鞋,想象一下自己同时还是一个母亲,你会发现,这不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