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8 : 读奥田英朗《无理时代》

“人生真是太残酷了，都不肯给你一个称心的死法。” 读了近五个小时，五条线叙述，却丝毫没有紊乱感，非常流畅，人物鲜明各有特点。困在小城市，和低保户周旋的小公务员友则；爱好着文学一心想通过考试去东京读书的普通女孩史惠；毕业后家里蹲沉溺游戏虚拟世界的飞特族信彦；以推销漏电保护器欺骗老年人为生的裕也；失业后靠沙修会教义支撑的独居中年女性妙子；家庭优越的官二代山本顺一。在各自的板块中也发生着和其他人的联系，比如市议员的儿子春树和失踪女学生是同学，推销员加藤去市议员山本家狠赚一笔，去偏僻村子碰到昔日同学信彦，离发现失踪女学生就差那么一步，友则减少了他负责的佐藤彩香的低保收入才使得加藤多了照顾孩子的任务，友则没有批准西田低保申请，妙子碰巧发现听闻了西田肇母亲的死感到一种担惊受怕，也有年轻女人低保申请没被批准加入沙修会…诸如此类，每个人的行为都在直接或间接影响着其他人，一座城市的样貌就在这样的“圈”中，不断延伸，不断深化。 小说折射出许多的社会问题和矛盾，社会福利制度的弊病，社会治安乱，就业薪酬低，家庭不合，婚姻不忠，性交易“合法化”，升学问题，地区开发利益冲突，城市发展差距等等皆在这本书中有体现。 福利制度下产生了虚假“贫困”游手好闲的低保户，“一棍子打死”的解决办法也会使得真正贫困的人如西田肇得不到救济导致冻死这样的惨剧。工厂生产需要聚集了大量外来廉价劳动力，不同国家的小混混发生街头的棍棒流血冲突。友则作为公务员多次去丽人俱乐部，和家庭主妇出入情人旅馆，这种职业被冠上“援助交际”的名头，甚至在停车场偶然碰见已离婚的前妻，问起女儿也是得到敷衍的回答。裕也干着不光彩羞于说起的诈骗推销，但是相比时薪几百元得不到尊重的工作，还是得继续干下去，一定要出人头地啊出人头地，这句激励的话却显出几分讽刺。市议员山本和秘书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妻子心里知道也装作无事只是酗酒和大肆挥霍，夫妻关系有名无实。新兴宗教如雨后春笋，各种教会宣传竞争敛财，腐败的现象在这里也不例外。年轻人是社会的晴雨表，放眼看学校呢，高二下学期班级已分成了“升学”和“就业”两派，在这座县立重点高中只有两人考到东北大学，退学人数超过两位数，能去到诸如东京这样的城市难上加难。 阅读中老想到《啊，荒野》，虽然故事不一样，但都是描绘日本社会现实吧，聚焦年轻人的焦虑，老年人的困境，所以对我来说或多或少也有一种“荒野”情结。小说在章节末尾总喜欢提到摩天轮停了，提到天下起了雪，显出萧瑟的模样，但是如友则总盼望四月那样，人们也始终怀抱着希望，被解雇还落下照顾生病母亲重担的妙子，仍然相信新兴宗教沙修会的教义——这辈子受尽苦难，下辈子就会有享不尽的福。或许希望真的是人类患上的顽疾，但有似乎总比没有好。 最后的车祸是高潮也是结局，可以说全书是戛然而止，后续发展只能任由想象，也正是没有交待地具体而清楚，所以感觉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物”。——故事已经结束，但生活还要继续，并且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比如土方车到底是谁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那几具尸体和当事人如何处理。友则找俱乐部小姐事件是否败露，他有没有接回女儿优菜，开春后能不能顺利回到县厅。史惠是否能顺利回到家和学校，她还能从这次事件中重新活过，怀揣着离开家去往一方大的天地的愿望为去东京的目标努力吗？家人此时状况如何，社会舆论会怎样看待这起绑架失踪案，如史惠思考的那样:周遭人的议论和不怀好意的揣测——她那几天是怎么过的，她肯定被人奸污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生活无法回到事发前的模样。这座城市之小，这种阴影之大，正如桐野夏生《残虐记》中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有被称为自由的束缚，也有被称为束缚的自由。”信彦能否会认识到自己的罪行并接受惩罚，作为飞特族沉迷游戏幻想世界的他还有重回社会的可能吗，失衡失序的母子关系还有修复的机会吗……每个人物的后续都可以追问，但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 我们处在一个“不讲道理”的时代，书中凸显的问题不为哪一个地方所特有，讲述的也并不是不复存在的，这也正是引起读者共鸣的地方。想起之前读到了一位作家的访谈，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生活现实的过分远远超出当下文学的任何冒犯，生活对我们的冒犯已经远远超出文学对生活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