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红旗下的老舍
人生比作一场游戏的话,在不长不短几十年中,有一条主线,出生—童年—学生时期—开始工作—步入婚姻—生儿育女—壮年—老年—死亡(当然,这是一般人的线,这时代崇尚多元化,除了不可逆的环节之外,其余的都可以换),在主线之外,会开启很多的副本,一些副本完成的不错,一些副本就无疾而终,也有些开了头,想完成,临终了也未能实现。《正红旗下》就是这么一个未完成的副本,开了头,却等作者终了也未能完成。
前段时间被何冰圈粉,《大宋提刑官》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代表作,不过由于人物设置需要,过于严谨拘束,导致不那么欢喜,倒是他演的几部小人物,演出了北京人地道的韵味,喜欢他那一口纯正的京片子,无论是损人还是夸人都带劲儿,让我这个南方人过足了耳劲。 何冰主演的《尘世笑谈》人物设置像极了《正红旗下》,虽然在网络搜索之中未能找到两者类似的关联,但我相信《尘世笑谈》的编剧必然是看过老舍先生的书,从中模仿了人物的。 同样的年代,以甲午之后辛亥之前时间段为开篇,描述了皇城根下老百姓的日子。
另谋出路的旗人:剃头的曾祥和刷油漆的福海二哥 ;卖羊肉的回回:马大哥和金四把叔叔 ;尚有一份钱粮的旗人:爱唱戏的王爷和整天养鸟多甫姐夫 ;见风使舵的狗腿子:徐顺子和眼睛多;不怀好心的洋牧师:古斯曼和牛牧师 ;还有一众在变革浪潮中身世浮沉的小老百姓们。 (前为《尘世笑谈》角色,后为《正红旗下》人物)
《尘世笑谈》最终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喜剧结尾,而未能完成《正红旗下》,假如能收尾,必然不会如此。现在能看到的178页,仅仅只是开篇布局,一个个的人物登场介绍刚结束,才要拉开第一幕大戏,便没能再有后文,照这架势,应当是不会亚于《四世同堂》篇幅的长篇小说。
许多小说爱留开放式的结尾给读者们想象,而《正红旗下》则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空间可以来假设,正如老舍的人生一般。 假如《正红旗下》能写完,眼睛多会如何收场,牛牧师是否会引火烧身,十成能否再回到京城…… 假如老舍未步入太平湖,熬过了文革,他将会怎样,6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是否会颁给他,假如得到了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人生又将会怎样?
其实从老舍的文字里就能找到答案,自溺于太平湖似乎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选择,《四世同堂》中的祁天佑在受日本人羞辱之后投进了护城河;《茶馆》中的王利发王掌柜撑了“裕泰”茶馆几十年,临终了被逼上吊而死;《骆驼祥子》中的小福子被父亲买到窑子里不堪非人待遇上吊自杀。
借用知乎上分析的关于老舍笔下自杀者的三个特点: 1.他们都是善良者、严肃的生活者; 2.他们都是忠烈者,甚至无法实现自己的现实抱负,才忧愤自尽; 3.在描述他们死去的时候,用笔干脆、果断,不去做大段死亡前的心里渲染。
《正红旗下》作为老舍先生的自传体小说将自己的身世都在书里讲的很详细了,没落的旗人,正红旗,“八旗子弟”,曾经驰骋马上、入主中原的霸主,到了清末却成了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代名词。父亲是一名满族的护军,阵亡在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的战争中,全家靠母亲替人洗衣裳做活计维持生活。 为什么老舍笔下的北京城小人物那么惟妙惟肖,因为那是他的生活,正如他自己在《骆驼祥子》里这样说道,“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 生活上的苦其实并没有那么苦,无论是王掌柜、祁天佑还是小福子,都勤劳,都善良,他们是苦过的,也苦过来了,躲得过饥荒却躲不过人祸。老舍也是自幼便苦过来的,《正红旗下》里这样写道,出生后母亲没有奶,晚上饿得哇哇哭,吵得姑母心烦,母亲只好买些杨村糕干糊住我的小嘴。老舍去世的时候是1966年,一个留过洋的知识分子,还是个满人,你让他如何能够躲过那一波波的批斗,忍到1968年的诺贝尔奖评选,忍到1976年的文革结束。
其实也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办法,也有了这样级别人的做法可以学习参照,毕竟活着可能大过许多事情,就像同级别的某人一样,也许就能躲过许多不必要的折磨。可是他没有,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好好活着。
《献给在座的江青同志》 你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你善于活学活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 你奋不顾身地在文化战线上陷阵冲锋 使中国舞台充满了工农兵的英雄形象。
《水调歌头·粉碎四人帮》(节选) 大块人心事 揪出四人帮 政治流氓文痞 狗头军师张 还有精生白骨 自比则天武后 铁帚扫而光 篡党夺权者 一枕梦黄粱
老舍写不出那样的文字,这要比他再写十部《骆驼祥子》和《茶馆》都难。 人们说老舍先生,不“进步”的时候最成功。
用老舍先生《月牙儿》里的一段话结尾,谨将个人敬意献给文学界尽责的小卒,愿那边的世界不似这边,似梦里:“我勉强地笑,勉强地疯狂,我的痛苦不是落几个泪所能减除的。我这样的生命是没什么可惜的,可是它到底是个生命,我不愿撒手。况且我所作的并不是我自己的过错。死假如可怕,那只因为活着是可爱的。我绝不是怕死的痛苦,我的痛苦久已胜过了死。我爱活着,而不应当这样活着。我想象着一种理想的生活,像作着梦似的;这个梦一会儿就过去了,实际的生活使我更觉得难过。这个世界不是个梦,是真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