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卷》和与之无关的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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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的三本书出现在书店的九月推荐书单榜首,依次是:《飞毡》《我城》和《手卷》。我在学校图书馆的馆藏检索里依次查了一遍,结果如下:《飞毡》根本就不存在,《我城》收藏在相隔甚远的另一个校区,只有《手卷》在最近的书架上放着两本,借阅次数还为零。
耶,我又可以当第一个借阅者了!开学第一天,我就冲到图书馆借书。和《手卷》一起借回来的还有布洛赫的《未知量》和苏珊·克拉克的《英伦魔法师(第一卷)》。当时书架上的五本《未知量》都在,随便抽了一本下来。
书单上紧跟着西西的是简嫃。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作者,让人一看他/她的名字就不想看他/她的书。或者说,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读者,没来由的一看作者的名字就拒绝阅读其作品。后一个说法大概更准确吧?
《手卷》借回来没两天就看完了,再过两天《未知量》也看完了,再不复习考试就很不好看了。考完试当然要去看电影看戏啦。于是读书笔记的事就拖到了一周之后,此时的我已经把能忘的都忘了。
我真的不想把这书再看一遍了。这哪里是短篇小说集,分明是寓言故事集嘛!虽然对上个世纪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没多少了解,但我还是从西西的文字里辩认出夹缝中的香港,以及前来谋求生存的人。
《玛丽个案》和《肥土镇灰阑记》大概是集子里寓言性质最浓的两篇。大概是因为我太讨厌寓言故事,所以记住了这两篇。
《玛丽个案》中提到儿童的意愿应该得到尊重,同时又提出古今中外几乎没有体现尊重儿童意愿这一意识的文学作品。
在《肥土镇灰阑记》里,西西就从《灰阑记》中的孩子寿郎的视角来解读《灰阑记》。
《灰阑记》的故事框架很有名:两个妇人争夺一个孩子,智慧的所罗门或者舍卫国王或者包公用巧计断明真相。故事版本虽多,但主角都不是那个被争抢的孩子。《灰阑记》里,他名叫寿郎。
在西西笔下,身为龙套的寿郎知道案件的真相。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被谁毒死,知道自己的母亲如何被冤枉,公堂上两个妇人中谁是他的生母,他最清楚。但是整出戏从头到尾包公没有问他一句话。故事结尾,孩子决定自己站出来为自己的命运发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西西选了包公版本的故事。《灰阑记》剧本和寿郎的独白平行发展,传统戏曲中孩童形象缺失的问题也暴露出来。
看看京剧的常见剧目里的孩子们吧。《二堂舍子》里的沉香和秋儿谁生谁死由刘彦昌和王桂英(沉香的继母,秋儿的生母)决定;《铡美案》中英哥冬妹跟在秦香莲身边喊了几声妈以示存在;《二进宫》和《四郎探母》就更省事,人家怀里抱的是木偶。这些孩子都是道具。
那京剧里有没有行为主动一些的孩子呢?有的。比如沉香,《二堂舍子》结尾,沉香被放走,到了《劈山救母》中他就成主角了。又如《乾元山》里的哪吒和《飞虎山》里的安景思(李存孝),都是本领高强的孩子。可他们真的算是孩子吗?这三个人里没有一个的身世是平常的,一出世就注定要完成任务成就事业,不过是小一号的英雄好汉罢了。
戏里当然也有凡人家的孩子。《小放牛》里小村姑和小牧童调情;《双下山》中小尼姑和小和尚私奔。所以说,小孩子看戏看看《大闹天宫》就算了,或者干脆就别看。
想起许多介绍京剧的文章里说京剧人物形象的特点就是“脸谱化”“平面化”,其实看了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戏之后觉得符合这两点的只有包公。
寿郎固然可怜,可他在整个剧里就是一个龙套,没换成木偶就不错了。包公呢,在数不清的包公戏里,他忙着打龙袍打銮驾,铡国舅铡驸马,连自己侄子也铡了。包公就像是被广大劳苦百姓绑架来的杀手,百姓看谁不爽,他就把谁打杀掉,而铡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包公成了包公戏里最没有个性的角色,连陈世美都比他更像一个大活人。
在孩子的意愿得不到尊重的世界上,成年人也往往不能自由。西西从一出包公戏入手,想要救出寿郎,可谁来救救包公呢?
考完试第二天去看《乌龙院》,演的是宋江杀惜的故事。看完了觉得这里面没一个坏人啊,最后怎么就成凶杀案了呢?可见戏如人生,冲突激烈的时候,一切都是不可控的。包公未必想铡陈世美,寿郎的自救可能也只是西西的一厢情愿。
再次路过那个书架的时候,看见《未知量》只剩下一本了,不知道借走另外三本书的都是谁。虽然译者的功力稍欠,但好书毕竟是藏不住的。
在微博上看到这样一首三行诗:
“两驴一错蹬
张果老目送阿凡提
阿凡提不知”
每个人大概都只能知道自己的故事吧。
1. 旧文, 读书笔记,完成作业似的, 写于2016年9月。
2. 写了满纸难听的话,并非是觉得西西写得不好,只不过这书与我不和而已。
3. 最后引的三行诗来自微博上@信浮沉的“老信假俳句”栏目。后来有一天发现信老的微博消失了,至于这个栏目还在不在,我一个注销了微博的人是无从得知了。
文 / 穆渔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