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艺苗
校对新书书稿的时候,出现各种情绪:兴奋、激动、悔恨、得瑟、消沉、享受、沮丧••••轮番攻袭,简直像热恋般纠结伤神。十几万字看下来,抬起疲惫的双眼看看窗外,一颗心悬在半空,唯一能确定下来是一声宿命的叹息,唉,我想我可能要一辈子以写书为生了。似乎还没有另一件事让我如此揪心过。
想起小时候,每天练完琴的傍晚时分,我总是坐在书桌前写日记,这是一天中最完美的时刻。其实我对写作兴趣不大,可是我对自己收藏的笔记簿爱不释手。收集笔记簿的癖好一直延续至今,如今家中书架的外一层全是我的宝贝:迪斯尼、维尼熊、复古、烫金、波斯花纹、浮世绘、大航海时代、哥特、沙漠风光••••各种神奇的笔记簿。小时候,我最喜欢在笔记簿上涂涂写写,画仙女、画英俊的班长、画邻居姐姐的小皮鞋、写诗、写欺负我的小姑娘坏话、给课本上的“小河流过我门前”谱个小曲,一直到涂满整只笔记簿,就像完成了一部著作般满足。如今想来,我喜欢写作,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我喜欢和自己对话,顺便占有一本笔记簿。这个习惯也延续至今,竟歪打正着地把我变成了一个作家。
这一部书稿,延续了去年的乐评散文集《温柔的战曲》,只是比《战曲》更杂一些。我在书里写音乐、写书,写朋友,写约稿,有散文,有乐评,有书评,也有古典乐的普及介绍。《战曲》是我的千字专栏合集,出版之后自己看来觉得愧疚,几年来荒废,一直写短文,难有深入的发现。也许不太明智,但还是尝试着写了点长文,再加上以前积攒下的文章,又凑成了一本《靠谱》。
这本《靠谱》收录了59篇文章,一共有四个主题:“古典范儿”写了我喜爱的音乐和上海年轻一代的音乐家们;“如果可以更轻盈”是写给自己的文章,借着一些人、一些音乐写自己成长的印记;“乐影迷藏”关于一些电影音乐,大部分文稿来自前几年我在CCTV音乐台策划兼撰稿的一档电影音乐的节目;《上海沙龙》为朋友们的新书、饭局和音乐会而作;此外另加了一个附录,是一些杂志的采访,因为是主题访谈,涉及大量音乐知识,也就留着供大家聆听音乐时参考。这本书中还有几篇文章是我在10年前写的,一直在犹豫,却一直舍不得删掉,那时的写作不懂措辞得体与详略进退,但那种犯傻的坚决的理想主义,如今觉得格外珍贵,就留着自勉吧。
反复读自己的《靠谱》,依然觉得遗憾好多。我最爱的作家迈克尔•翁达杰没写到,我最爱的作曲家坂本龙一也没写到,还要我最爱的书,最爱的曲子••••竟都没提。越是心爱的东西,就越是不敢轻易触碰,总是在准备、总是在积累,想找到更好的方式来呈现。于是又有了稿债。
《靠谱》这个书名,在此有靠近乐谱的意思,也顺便表扬下自己待人实诚。可是自诩“靠谱”难免被人看作“不靠谱”。于是我又补充写了这个自序叫做“乐评就得不靠谱”。为自己开脱,当然更有另一层含义——其实音乐未必是和乐谱有关的。我越来越觉得,识谱的人未必懂音乐,不识谱的也不一定是音盲。音乐只与个人的感受力有关。就像人情世故皆文章,感情练达丰富才可懂音乐。记得石黑一雄写过一篇小说,叫做《大提琴手》,文中有一位从未学过大提琴的女人,却自称是“大师”,——“我确实是一个大师。只是我的才能还没得到挖掘。”听起来像个笑话。但她确实教会了大提琴手演奏的艺术和音乐的秘密。不会乐器也可能懂音乐。反过来想,如今持续的乐器潮、考级热,未必是我们真心学音乐,只是我们急着想变得和音乐有关,急着高雅起来。我这本书所要说的即是,靠不靠谱,与热爱音乐无关。那么,我靠谱,你随意吧。
这几年看书看谱看电影听音乐会,无所作为,却超级忙碌。关于音乐,我只能写下几个形容词而已。只是一直要求自己站在一个外行、一个真实的音乐爱好者的仰望角度来聆听和写作。我觉得,最好的乐评往往都是外行写的,相比之下,学院派缺乏了直面现实的能力。记忆中最深刻的乐评,就是一篇很“不靠谱”的乐评,来自陈丹青先生的音乐文集《外国音乐在外国》。记得陈先生写,雨中拜访贝多芬的故居,不巧贝多芬不在家,乐圣的家门口让他回到了当年的上海。这篇文章的最后说,第二天纽约发生了911。其实这篇文章评的是贝多芬的交响曲,却通篇都在写人生起伏与世界沧桑。一首乐曲的容量,原来可以如此深刻宽广,200年前远在德国的乐圣,如此贴近你的伤痛,关注你的成长,成为漫漫人生最知心的导师与朋友。如此,我们得继续为伟大的古典音乐而写作。
最后,仍旧要感谢很多人,特别感谢南京大学出版社的杨全强老师的鼎力支持,我这样的小书承蒙他亲自编辑,让我心虚又感动。然后要感谢我的爱人、父母和家人们对我的爱护与谅解。感谢多年来支持、指点和鼓励我的朋友们,在此不好意思把你们大名一一写出来了,我将一一赠书面谢。更要感谢此刻读到这里的你们,谢谢你们的默默关注与陪伴。除了谢谢,无以言表。
乐评就得不靠谱(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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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就在你心中(序言)(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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