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敲“自我”:小说在十八世纪的英国》是黄梅的新著。自我,借用一位美国学者的说法,是一个人对自己身形相貌、处境地位的体会、认识,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行为,是他对七情六欲的规范、擒纵。《世说新语》记载殷浩的话:“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这是自得其乐之言。但是这样的人不多。多数人对于自我,并不总是那么清醒,那么满意,那么有把握,一旦接触了不同的阶级,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标准尺度,就更是如此。
吕大年,〈替人“读书”〉,《读书》2003年11期
〈替人“读书”〉——吕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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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敲“自我”:小说在十八世纪的英国》是黄梅的新著。自我,借用一位美国学者的说法,是一个人对自己身形相貌、处境地位的体会、认识,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行为,是他对七情六欲的规范、擒纵。《世说新语》记载殷浩的话:“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这是自得其乐之言。但是这样的人不多。多数人对于自我,并不总是那么清醒,那么满意,那么有把握,一旦接触了不同的阶级,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标准尺度,就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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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 大 年 替人 “读书”
《克莱丽莎》是十八世纪的英国
名著 , 极长。一九八五年的“企鹅”
版 , 大三十二开 , 一千五百多页 , 半
个月能读完算是快的。然而英国广
播公司根据这部小说拍的电视剧 ,
三集 ,几个小时就把故事说完了 ,要
紧的地方一点也没落下。这一短一
长 ,当然是由于媒介不同 ,但它也反
映了时代的差别。事情既成以往 ,
常常会比近在眼前的时候显得清
晰。现在的人对十八世纪已经形成
了比较成熟的概念 ———社会学的、心理学的、文学批评的概念。电视剧
借助这些概念 ,容易做得情节集中 ,主题明确。小说的作者理查逊面对
的是生活本身。对自己周围和心里发生的事情 ,他有丰富具体的感受 ,
但并不是很明白。他把这些感受幻化成故事 ,写出来 ,是为了要给人看 ,
也是为了要弄明白。他写了那么长 ,想弄明白什么呢 ? 黄梅说 ,他在推
敲自我。
《推敲“自我”:小说在十八世纪的英国》是黄梅的新著。自我 ,借用
一位美国学者的说法 , 是一个人对自己身形相貌、处境地位的体会、认
识 ,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行为 ,是他对七情六欲的规范、擒纵。《世说新
语》记载殷浩的话:“我与我周旋久 ,宁作我。”这是自得其乐之言。但是
这样的人不多。多数人对于自我 ,并不总是那么清醒 ,那么满意 ,那么有
把握 ,一旦接触了不同的阶级 ,不同的文化 ,不同的标准尺度 ,就更是如
此。《克莱丽莎》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拉夫雷斯有钱 , 但并不把钱看得很重 , 自以为在钱财之外另有追
求。他以此看不起克莱丽莎的家族 , ———他们有钱 ,但是以为钱就是一
切。他们想把大女儿嫁给他 ,图的是他显贵的出身。看透了这一层 ,他
就更看不起他们了。没想到 , 在这个以钱财为本的家族里他却遇到了
对手 ———小女儿克莱丽莎。她漂亮 ,有才华 ,有修养 ,而且 ,轻视钱财。这
使他大大地惊奇。想到克莱丽莎 ,拉夫雷斯就感到自己不是那么完美 ,
那么屈伸自如。他一定要征服她 ,要么把她变得跟自己一样 ,要么就把
她毁了。克莱丽莎不知道他的这番心思 , 但是她太了解家里人的心思
了。因为是经商致富的 , 他们总觉得见人矮三分 , 不惜代价要抬高门
户。代价之一就是逼她嫁给本乡的一个“肉头”土地主 ,把两家的地合起
来。被逼急了的克莱丽莎开始和拉夫雷斯暗中通信 ,进而由他安排 ,逃
出了家。从此走上了不归之途。
黄梅把《克莱丽莎》看作是不同的自我之间的碰撞和较量 , 这就为
我们理解作品提供了一把钥匙。小说里的一些历来难解的地方因之变
得比较好懂了。拉夫雷斯不惜工本 ,专门做起一个人家 ,把克莱丽莎软
禁在里面 ,和她通信 ,同时又偷看克莱丽莎和朋友之间的通信。他为什
么要这样 ? 他这是在推敲自我。他想弄清楚他和克莱丽莎到底有哪些
一样和不一样的地方 。克莱丽莎死得很慢 ,很仔细 ,她苦心构思的身后
事 ,给历代的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为什么要这样 ?黄梅指出她这
是在塑造自我。英国刚刚经过激烈的宗教、政治动乱 ,视死如归的例子
很多 ,比如十六世纪的托马斯 ·莫尔、十七世纪的国王查理一世。著名
的《佩皮斯日记》( The Diary of Samuel Pepys) 里记述了一位在和平年代 ,
自知大化将尽 ,从容赴之的人。一六六七年五月十九日 ,南安普敦伯爵
“自己闭上眼睛 , 把嘴摆正了 , 安详满意地道别 , 于这个世界一无牵
挂”。他死于肾结石 ,在没有麻药的年代 ,这要多大的毅力 ! 把死当成文
章来做 , 说明一个人对自己的为人之道和自我形象的执著。克莱丽莎
的文章做得极为铺张 , 她要让所有的人 ———亲人、仇人、迫害过她的和
帮助过她的人 ,展诵遗篇 ,识其所归。她要用死给生前的言行下一个定
义。塑造自我之说 , 实为知言。拉夫雷斯和克莱丽莎都是理查逊的虚
构。他为什么要虚构这样的人物 ? 因为他也要推敲自我。他对生活的
感受太丰富了 , 想像太强烈了; 他看到的可能性太多了; 一个自我根本
不够他用的。
想像和虚构来源于生活 ,生活也可以来源于虚构和想像。“讽刺的
机锋”是黄梅书里的一章 ,讨论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这本书早有
翻译 ,很多人都读过。但是黄梅把它和十八世纪的社会生活“组织”起来
讨论 ,就使人产生前未之有的感觉和认识。讽刺出于愤懑 ,多与时风有
关。时风者 ,时代风气也。“南海泡沫”是风靡一时的股票投机 ,也是当时
许多讽刺作品的“本事”。黄梅告诉我们 ,许多作家自己就参与了投机 ,
赔了本的 , 自然心怀不满。股票投机牵扯万家哀乐 , 能说它不是生活
吗 ? 但它本身又是想像和虚构的产物。不劳而获 ,快速致富 ,是作家们
讽刺的对象 ,但同时又是他们自己的欲望。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身当变
局 ,贵在有守 , ———说说容易 ,做起来难。这一点 ,斯威夫特看得非常明
白。他的讽刺是针对全社会的 ,人不论贤愚 ,到他那里 ,都得领一份儿贬
损再走。黄梅从斯威夫特的传记里举了两个例子。一是两位作家去看
望他 ,他问人家吃了饭没有。答说吃了。他接着就掏出钱来要分给两位
客人 ,说既然没吃上他的饭 ,他应该照值补偿。这当然是夸张的做法 ,但
却深有存意。他的意思是 ,以当今的世道 ,友情不过是托辞 ,登门拜访 ,
一准是奔便宜来的。这是客人事后写信告诉朋友的。但要说是讽刺小
说或者戏剧里的情节 ,也很可信。
另一个例子是斯威夫特一七三三年在爱尔兰给仆人制定的“家
规”: 醉酒 , 扣一克朗; 私自外出超过半小时 , 扣六便士; 说谎 , 扣一先
令。黄梅认为 ,这说明现金交易深入人心 ,斯威夫特也未能免俗。我的
看法稍有不同。我觉得“家规”更像是是愤世嫉俗的玩笑。当时一个仆
人一年的工资也就是两镑。醉酒、串门、撒谎 ,只能算是细行稍有不检 ,
如此责之过苛 ,就雇不了仆人了。这恐怕不是当真备以施行的规矩 ,而
是一篇讽刺作品。拿给朋友看看 ,可以共同欣赏。爱尔兰地处偏远 ,民
风素称淳厚。斯威夫特想说的是 ,即便在这样的地方 ,如今也只能拿钱
“说事”了。在“私自外出”一条里 ,他还特别注上“女仆除外”,言外之意:
女仆串门鼓舌 ,搬长弄短 ,那是天经地义 ,由她们去吧 ,但是男仆不在此
例。这是幽默。
古代的服饰器物 , 乃至块砖片瓦 , 放到今天的博物馆里 , 用玻璃罩
上 ,就成了文物。在当时 ,它们不过是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 ,抬头不见低
头见。以上的两个事例 ,英语里称为“practical joke”。它们不是传说 ,是
有确证的 ,所以也可以看作是文物 ,由之窥见斯威夫特当日的生活。《格
列佛游记》流传至今 ,公认是艺术。把艺术按之以作者的生活 ,我们会看
到 , 讽刺不仅是斯威夫特的文风 ———“writing style”, 也是他的生活作风
———“life style”。这两种风格是同一个自我在不同媒介、不同场合里的
表现。明白了这一点 ,我们就可以让艺术家在我们的心里复活起来 ,跨
越时间 ,跨越文化 ,跟他握一握手 ,告诉他:“我懂了你。”
书有反复读的。有的是忍不住要再读一遍 , 有的是不得不再读一
遍。斯特恩的《项狄传》在我属于后一类。不知道黄梅读了几遍。但是她
把这本书看懂了 ,而且解说得很透彻 ,令人佩服。《项狄传》之所以难懂 ,
首先在于它的叙述形式。《项狄传》顾名思义 , 是一个名叫项狄的人的
传 ,交代一下传主的童年 ,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项狄的童年始自何时 ?
始自他母亲受孕 ! 此下的故事停停走走 ,走走停停 ,停的时候比走的时
候多得多。停下来的时候也有故事 ,说的是父亲沃尔特 ,叔叔托比 ,家里
的仆人 , 乡下的医生。所有这些人的言行事迹又牵出来各种时兴的理
论和书本知识 ,漫然纷陈 ,徒乱人意。这些不相干的故事还常常无端地
被掐断 , 插进来一段序言或者符
号。读者坑坑洼洼地一路跟下
来 , 真比垦生荒还费力气。全书
过了三分之二 , 传主项狄才学会
穿裤子。斯特恩他这是干嘛呢 ?
黄梅说 , 他这是在炫耀自我。我
想是这样。读者屡遭骚扰 , 废书
而叹 , 必然会想到作者。而这正
是斯特恩期待的效应。他要使自
己的思想、自己的意识成为众人
瞩目的中心。他要把读者和故事
之间的交流变成和他的交流 ,
———你看故事干吗 ? 看我呀 ! 我
多好看 !
虽然不是谁都说他好看 , 但
是在十八世纪他确实很有影
响。康德的传记里说 , 康德最爱
读的小说就是《项狄传》。还说 ,
康德的故乡哥尼斯堡有妇女写情书给他 ,邀他幽会 ,信里居然说 ,“届时
我的钟会上满弦”。这也是从《项狄传》里看来的。沃尔特每次和太太同
床 ,先要把家里的一座大钟的发条上满。日久天长 ,他太太看到他给钟
上弦 ,就想起性交。类似这样的小故事 ,在《项狄传》里很多 ,斯特恩讲起
来一点也没有顾虑。汪曾祺曾经形容废名的小说:“行文好比一溪流水 ,
遇到一片草叶 ,都要去抚摸一下 ,然后又汩汩地向前流去。”(意思原来
是周作人的 ,但汪先生说得更好。) 斯特恩的叙述也像是流水 ,但是汪洋
恣肆 ,毫无节制。沿途有岩石水草 ,他会停留 ,有阴沟厕所 ,他也进去打
一转。现在人们读到的《项狄传》是斯特恩自己删削过的 ,因为出版商觉
得初稿实在欠雅 ,不愿意要。斯特恩是怎么一个人 ?他的这种叙述方法
跟当时英国人对自我的理解有什么关系 ? 他代表了什么潮流 ? 有没有
师承 ? 什么人欣赏他 ? 为什么 ? 黄梅都一一做了解说。关于斯特恩 ,现
代的作家和学者多有评论。对他们的种种说法 ,黄梅也很熟悉 ,而且有
裁断。她比较推重伍尔夫 ,我以为是有道理的。伍尔夫评论斯特恩 ,说
他的写法看上去好像漫无目的 ,信笔为之 ,其实是苦心经营。他经营什
么 ?经营自我。他要让自己出落得高贵超逸。伍尔夫自己是作家 ,“意识
流”作家 , 她看斯特恩 , 有独到之处。黄梅在谈到苏格兰学派时提到伯
克 ,说他是苏格兰人。我想这是笔误。伯克是爱尔兰人。
《项狄传》难懂的另一个原因是其中描绘的喜怒哀乐不类常人。比
如沃尔特丧子。死的是长子鲍比 ,项狄的哥哥。凶讯传来的时候 ,沃尔
特正在地图上研究鲍比游学的路线 ———到欧洲游历是英国绅士教育的
一部分。他兄弟托比读了信 ,告诉他 ,人已经走了。他听了就说那是儿
子启程了。他兄弟说不是这个意思。两个人就开始讨论“走”字。黄梅指
出 , 如此的“揣着明白说糊涂”, 实际上是以玩笑掩饰痛苦 , 借玩笑逃避
痛苦。这里边蕴藏了很深的时代意义 ———十八世纪英国的情感主义思
潮。有两则日记可以添为佐证。一则来自上面提到的《佩皮斯日记》:一
六六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 佩皮斯在伦敦得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他并
非不难过 , 但是他没有赶回乡下去 , 而是去找裁缝。他有更实际的考
虑。他要让全家人 ,他 ,他太太 ,五个仆人 ,还有在乡下的父亲和妹妹 ,还
有他们的仆人 ,都穿上丧服 ,这才够体面。悲哀也是一宗“事”,要“办”,
这是当时的风气。另一则日记见于波特( Roy Porter) 的《十八世纪英国社
会》( English Society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 时间大约比佩皮斯的日记
晚一百年 , 作者叫 Abigail Gawthern , 是一个家道殷实的寡妇 , 住在英国
中部的乡下。她谈到她父亲的丧事:
人尽管身着丧服也可能是无动于衷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是
真正有情有义的人 ,也无须做出难过的样子。那种珍贵的 ,永不褪
色的思念 ,不会因为衣服的颜色变得黯淡而有所增益或减损。性情
中人的悲哀是无欺的 ,他厌恶那些公开展示痛苦的俗套子。他更愿
意独自享受心头那份秘密的高雅的感觉 , 那是俗戾之人永远也不
会有的感觉。
“高雅的感觉”,原文是“luxury”,通常指的是一般人享受不起的消费 ,佩
皮斯为仆人置办丧服 ,正属此类。此处用来形容秘不示人的心态 ,可见
是对旧风气的反动。读了黄梅的解说 , 再对照这两篇日记 , 我对《项狄
传》增加了一层理解。悲哀是个人的兴感 ,把它存于内心 ,是高雅的事 ,
一旦形诸于外 ,不仅不够真诚 ,而且俗。“深沉”是十八世纪的雅人对俗
人的一种抗议 ,也是他们界定、显示自己的一个尺度。斯特恩让沃尔特
谈论跟儿子的死毫不相干的事情 ,是把这个尺度“抻”到了极致。他也许
又是开玩笑吧。黄梅说 ,你跟他不能太认真。说得对。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研究小说不涉及语言 , 就像谈绘画不谈线条
和色彩 ,让人感到意犹未尽。而用中文讨论外国小说的语言 ,又会让人
觉得是隔靴搔痒。黄梅讨论《伊芙琳娜》的时候 ,很注重语言 ,而且说得
很贴切 ,尤其难得。伊芙琳娜初到伦敦 ,看了一场戏 ,激动得不知如何是
好。黄梅指点我们注意伊芙琳娜给朋友写信的语气:一点没有收敛 ,没
有含藏。这说明伊芙琳娜涉世未深 ,缺乏历练。隔了一阵之后 ,她写信、
说话的语气就不一样了:她有了社会经验 ,懂得了要谨言慎行。更重要
的是 , 她知道了“怕”。伊芙琳娜的母亲早逝 , 父亲是个贵族 , 但是不认
她。她是由一个乡村牧师带大的。这实际上是一个私生女的处境。小
说写的是伊芙琳娜进入社会 , 饱经忧患的故事。作者伯尼的父亲是著
名的音乐家、文化人 ,家世说不上富贵 ,然而绝不寒伧。以这样的出身背
景 ,写这样的故事 ,她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吗 ?不是 ,因为她是女人。黄
梅告诉我们 ,伊芙琳娜的“怕”不是简单的防人之心 ,而是她那个阶层和
年龄的妇女所特有的自我意识。嫁人是这些妇女的惟一前途 , 别人如
何看待、对待自己 , 对她们来说有极大的关系。“怕”是她们的心理配
重 ,免得在感情上过于投入。“怕”还是她们在谈到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
采用的语言策略。不说:“我爱”,说:“我怕”。怕什么呢 ?怕他不爱自己 ,
或者 怕他实际上不是自己所想像的样子。“怕”比“爱”容易说得出口 ,
不失身份。这是很有见地的分析。
伊芙琳娜的“怕”还有一层意思: 跟她有来往的亲戚都是她母亲那
一边的 , 他们是买卖人、小市民 , 文化不高 , 见闻不广 , 却还非常自以为
是。她怕他们的粗俗 ,怕他们的热情 ,更怕自己将来变成和他们一样的
人。黄梅提醒读者 ,总喜欢临窗眺望的伊芙琳娜是一个“边缘人”。窗户
打开了她的视野 ,为她展示了伦敦丰富多彩的世界和各种各样的可能;
但窗户又是分隔雅俗、高下的透明屏障 ,看得见的不一定就够得着。近
在咫尺的亲戚 , 她不愿意与之为伍; 窗外的绅士社会 , 她又怕自己配不
上。这也是很有见地的分析。
黄梅的书一共十一章 , 讨论了十几个作家的作品。这些作品很多
都没有汉语译本 ,这是遗憾 ,但在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英国最近出版
了普鲁斯特《追忆流水年华》的新译本 ,译事是由几个人分担的。《克莱
丽莎》得多少人、多久才能译完 ?真的译出来 ,又有多大的市场 ?像《项狄
传》那样的书 ,文字往往有多重的含义 ,翻译势必要加注。那样的话 ,读
者得到的感觉跟原著就差得太远了。既然大多数读者不能直接接触这
些作品 , 介绍它们的工作就格外重要。即便是有志直接阅读这些作品
的人 ,也需要一个向导 ,解说它们跟十八世纪生活的关系以及历来学者
对它们的研究。黄梅所做的工作 ,实际上是替人读书。她做得非常好。
那么多的作品、传记和历来的批评研究 ,把它们读完、读懂 ,条分缕析地
说清楚 , 还要拿出自己的裁断和看法 , 这不是光靠聪明就能办下来的
事。这是有毅力 ,有耐心 ,有诚心才能完成的工作。这项工作值得读者
感谢 ,也值得学者效法。
二 ○○三年五月六日
(《推敲“自我”:小说在十八世纪的英国》,黄梅著 ,北京三联书店五月第一版 ,25. 80 元)
手工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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