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印象中,上海译文出版社已经有好多年没出版过诗集了,一是因为诗集读者少,销路不好,另一方面,教育系统的出版社以其经济优势,已经占领了诗歌出版市场,要以“慢工出细活”的精神出版一本耐读的诗集,已经不能与时代竞争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近日忽然见到多年老友黄福海先生翻译的一本诗集,译文出版社刚刚出版的以色列大诗人阿米亥的诗集《开闭开》。这使我顿时眼前一亮。我从小读的外国诗歌,不是上海译文的就是人民文学的,两家不相上下。近年来我读了不少其他出版社的诗集,翻译质量一般都有点令人担心,一直期待像上海译文这样的大社出版诗集。现在上海译文终于又开始出版诗集了!这是令人兴奋的消息!
这本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100多条注释。从这些注释来看,黄福海近年来似乎对《圣经》和希伯来文学进行过一定的研究。我与黄福海相识是在20年前的大学诗社里,当时我与他经常见面,讨论诗艺。他写诗很慢,数量不多,有时对一句诗如何分行,会推敲很久。他朗诵是一把好手,几乎每年的诗会都得奖,有一次我写了一首诗请他朗诵,结果我的诗得了创作三等奖,他得了朗诵一等奖。他写的诗在诗社里是很出挑的。记得他在毕业前写的一首长诗《不安不安》,因为采用了类似于魔幻的手法,十分新颖,在全校的诗会上朗诵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人们的话题。那时我只知道他刚刚留学回国,对英国诗歌很有研究,后来还听他上过一堂艾略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的公开课。后来虽然还有来往,但毕竟不如校园里那会儿,想什么时候见面都行,而且在不太频繁的会面中,知道他已不再写现代诗,而改写古诗了。
因为比较熟悉黄福海的诗风,他的这本诗集,在我读来,还是他自己写诗的格调,用词讲究而稳妥,不紧不慢,富有韵律。时不时夹着一些只有中文才可能有的妙句,让人无法辨出来那句子究竟是他翻译的还是他创作的。
数着,数着,我听见他们数着,
像战斗之后清点人数。在我出生时,
他们数到十,之后接着数。
现在,裁判和观众都已回家,
角斗场的灯已熄灭,我早就起身走向
我的生命,但他们还在数。
快乐的晚风不过是那条毛巾,
教练冲着我的脸挥着,他相信
我还能继续打。数着,我听见他们数着,
有时像大叫,有时像轻唤,
或女人做爱时的低语,有时像
盘点库存,测量血压或者脉搏。
有时倒数,有时正数,数向未来,
单声部或多声部,像一首希腊合唱曲。
他们继续数着,解开我死前
和死后的密码,数着
太空中的星辰和至高无上的星群,
天宇如此高远,
歌声永无止境。
像这种句子,可以说就是创作,很难辨认出是翻译的,那种节奏之妥帖,用词之稳实,可以看出黄福海是用心在译,甚至是一边译一边在吟的。
后来我和他都离开学校,到外企工作,我也不再写诗了。可他对诗歌的热情从未衰减。2000年前后,我收到他的一本自编旧体诗集,繁体竖排,字体精美,收录近一百首诗,据他自己说,他十几年间写了500多首诗,但最后编进去的只是这些。他至今还在写诗。他曾和一个朋友去过西藏,回来后和我们老同学吃过一顿饭,此后他发给我一篇文章《西行散记》,记录了他在西藏的整个历险过程。另外,还有一篇《西行杂咏》,是由十三首七言绝句构成的组诗,其中第八首“路遇”是这样的:
庠序摧颓映碧芜,
羸童索施眼焦枯。
他年化作华严树,
普济疮痍百病纾。
就我对佛教的粗略了解,《华严经》里提到过一种树,凡触摸过它的人无论生什么病都会痊愈。他在西行的路上,见到儿童们身体羸弱,而且失学严重,便想到人世间的各种病,有普济天下之心。确实,人世间的病又何止是生理上的呢?
黄福海本质上是个诗人,曾经多年从事英诗研究,英语是他的看家本领,所以译诗是最合适的。但他的气质比较精密,翻译像阿米亥的那种排闼舒展、跌宕连绵的诗体,似乎并不很合适。好在阿米亥的诗是多元的,每当诗句走到绵密有致的地方,黄福海的译文总没有让我失望。
黄福海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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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同学有这本书的敲几首分享下。。。?(发条兔子)
本月15日上海阿米亥长诗《开闭开》阐释会(魔鬼魔鬼)
数着,数着,我听见他们数着,
像战斗之后清点人数。在我出生时,
他们数到十,之后接着数。
现在,裁判和观众都已回家,
角斗场的灯已熄灭,我早就起身走向
我的生命,但他们还在数。
快乐的晚风不过是那条毛巾,
教练冲着我的脸挥着,他相信
我还能继续打。数着,我听见他们数着,
有时像大叫,有时像轻唤,
或女人做爱时的低语,有时像
盘点库存,测量血压或者脉搏。
有时倒数,有时正数,数向未来,
单声部或多声部,像一首希腊合唱曲。
他们继续数着,解开我死前
和死后的密码,数着
太空中的星辰和至高无上的星群,
天宇如此高远,
歌声永无止境。
这篇翻译的诗歌,读着感觉很棒。 谢谢。
深以为然!这几天天天在读!非常好! 我是对比着河教出的书读的。
黄福海的译作真的是好,译后依然是诗。我读了《如果我忘了你,耶路撒冷》才明白黄福海的译本有多好,当时读完这本,译者完全隐身了,只感受到诗的甜美和绵长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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