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精英的反叛——一部思想传记与批判性回顾》,(Nietzsche,der aristokratischeRebell:Intellektuelle Biographieund kritische Bilanz),(意)Dom enico Losurdo著,Argum entVerlag2009年4月版,98.00欧元。
从“狂人”到“高贵”
对中国文化影响深远的德国哲人,第一是马克思,第二似乎就要算尼采了。且不提民国年间鲁迅对尼采的欣赏,1980年代文化热时,尼采甚至如偶像歌手一样被躁动不安的青年们所崇拜。周国平先生1986年出版的《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发行数百万册,即便今天的畅销书也鲜能望其项背。但回顾中国的尼采接受史,却会发现尼采的形象歧出而多变:于鲁迅,他是“铁屋中呐喊的狂人”在西方的亲缘;于80年代备受压抑的青年,他的疯狂是人生美学的最高升华。时至今日,尼采的容貌又悄然转变,如今人们谈论的不再是尼采的疯癫,而是尼采的高贵(vornehm)。他不再是重估一切价值的狂人,反成了古典文化的捍卫者。
这一转变的肇始,可以追溯到2000年左右青年导师刘小枫先生的一轮巡回演讲《尼采的微言大义》。刘先生像查拉图斯特拉一样向自命不凡的青年知识精英们传达一个教诲:在这个群氓的时代要立志做一个高贵之人。刘大师指明:要做高贵之人,就要像古代的贵族们那样接受古典文化的熏陶。此后便是一片复古读经大潮,无数青年学俊将目光投向古希腊、古罗马以及中国自己的经典著作。之于尼采,刘先生则不仅模仿西方古典语文学的规制组织了一套不伦不类的注疏版尼采全集,并且编辑了两卷《尼采与古典传统》论文集,尼采早年的古典语文学背景更是古典教养铸造高贵秉性的明证。
可究竟哪一副是尼采的真容呢?尼采所谓的高贵又是怎么一回事?要回答这些问题自然需要阅读尼采本文,但在他的书中人们首先发现的是如下触目惊心的字眼:权力意志、主人道德、等级制,它们都在诠释着所谓高贵之人的形象,却与一个文质彬彬、信而好古、饱读诗书之士格格不入,反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尼采与纳粹的关系。
熟悉尼采的人都知道这段思想史上的公案:尼采之妹伊莉莎白将其遗稿肆意删削篡改编为一部《权力意志》,为希特勒大加推崇。战后无数思想家和学者都试图将尼采从这一历史泥潭中拯救出来,《权力意志》通过考证被判定为伪书,徳勒兹、福柯、巴塔耶等后现代思想家和尼采批判研究版全集主编G iorgio Colli、M azzinoM ontinari等资深学者则将他反犹、赞成奴隶制的言论称为“无辜的隐喻”,以至《剑桥哲学指南·尼采卷》中论述其与政治关系的一篇文章《对尼采的政治式强夺》,似乎他与那些黑暗的政治思想果真可以撇清关系。
尼采对奴隶制的肯定
要弄明白尼采所谓的高贵,就不能仅停留在那些堂而皇之的语句中,还得将其还原到作者所处的历史语境中去,所以阅读尼采传记就成为必要。国内迻译的尼采传记也有数种,但都失之简陋不确。西方学界公认权威的尼采传记由瑞士巴塞尔大学学者Curt PaulJanz于1978年出版,煌煌三卷本逾千页。而单就尼采与政治的关系而言,则有意大利学者D om enicoLosurdo2002年完成的《尼采:精英的反叛———一部思想传记与批判性回顾》,同样是逾千页的巨著。此书2009年译成德文出版,笔者有幸得闻。
Losurdo撰写此书的首要目的就是批判以“无辜的解释学”看待尼采各类政治言论的做法。他声称自己处于卢卡奇的思想传统中———卢卡奇认为尼采的非理性思想是纳粹的前身,但同时避免过于简化地处理尼采,他所做的是经由分析尼采和同时代人的文本及相关历史事件理清思想史上的复杂层次。以书的第三部分就尼采奴隶制言论所作讨论为例,可见他的工作如何在三个层面展开。
尼采在1872年出版的《悲剧的诞生》中明言:“奴隶制与文化的繁荣不可分割。”Losurdo将这一言论放到19世纪关于奴隶制的激辩、尤其是美国南北战争的历史背景中加以理解。在历史层面,废除奴隶制在当时已成国际大势,但在德国,俾斯麦仍公开表示对美国南方蓄奴州的偏爱。在尼采那里可以找到类似观点,这与其说是他的创见,不如说是接受了当时德国的主流意见。奴隶制与古典文化的关系是当时西方学界的公开话题。在尼采的著作中,他学术研究的第一个对象、古希腊诗人Theognis蔑视奴隶的诗句常常被他引用,尤其是“奴隶生不出自由的儿子”和“坏胚生不出好种”,围绕Theognis的古代奴隶主精英制研究也恰好贯穿整个南北战争时期,后来他在解释Theognis的诗歌时,还将古希腊文“坏”一词kakos同时翻译为拉丁文的“坏”malus和“黑色”niger.尼采对南北战争的态度更明确地表现在他1863年3月所作的关于北美徳裔移民教会状况的演讲上,对1848年革命失败后流亡北美、彼时正通过纸笔为废除奴隶制鼓与吹的德国民主派大加嘲讽。
Lusordo也用细致的文本考订重审尼采对希特勒的影响。他重读了伊莉莎白编辑的《权力意志》,将之与尼采原稿对比,发现其计谋不是将其兄种族主义化,反而是将许多太过刺激、残忍的反犹言论净化,以呈现一个好欧洲人形象。他还检阅希特勒与纳粹理论家A lfred Rosenberg的日记和讲话,寻找对尼采的引用以及和尼采相似的言论,发现他们接受了尼采对虚无主义的批判,将虚无主义视为奴隶反抗贵族文化、追求自由的暴动,尤其认为保罗奠定的所谓犹太化贱民基督教是虚无主义灾难的真正开端。这与尼采著名的论断“基督教、法国大革命与社会主义是奴隶起义的三个阶段”正相应和。
回到何为尼采的高贵这个问题,可以看到,在重估一切价值、权力意志等等艰深的术语背后,是尼采实实在在的精英式贵族制政治观。他虽然不可与纳粹等同,但相比于纳粹视不同民族高低有别的“横向种族主义”,Lusordo也称其思想为一种“纵向种族主义”。他虽然略表人道地说古代奴隶的生活远远好过现代产业工人的悲惨境遇,但最终目的是靠奴隶制将贵族从繁重的劳作中解脱出来,好让他们投身文化创造。他所谓的高贵不是每个人固有的尊严,而要靠奴隶劳作提供的闲暇去换取。如果说尼采在他的时代持有如此观点尚有其历史原因,今天龟缩在学院里的先生们大谈高贵又是何用意?
杨不风(留学生,德国图宾根)
尼采式高贵,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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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paper.oeeee.com/C/html/2010-08/15/content_1152039.htm
杨不风:跟着尼采学撒谎
2011年03月07日 10:29
来源:中国改革
尼采是拿着锤子重估一切价值的哲学狂人,还是古典文化的捍卫者和训导家?
杨不风
毒药还是先哲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文化界有过一阵尼采热,当时尼采成为追求个性解放、欲图冲决罗网的一代青年的偶像。时过境迁,今日高居讲坛者宣扬的尼采不再是一个激进的、破坏的、求新的、将人生作为艺术品来塑造的悲剧诗人,不再是拿着锤子重估一切价值的哲学狂人,摇身一变,他反成了古典文化的捍卫者和训导家。如今,人们不再谈论尼采的疯癫,而说道起尼采源自古典德性的高贵。
这一转变的肇始可以追溯到2000年左右青年导师刘小枫先生在几所著名大学的一轮巡回演讲《尼采的微言大义》。刘先生讲到: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借狄奥尼索斯的伴侣西伦之口清楚地表达了这一点:对人而言,“最好的是不要出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次好的是——立刻死去”。但面对虚无,尼采仍旧鼓吹创造的超人,故而他的虚无主义乃是高贵的、强者的虚无主义。尼采以哲人的痛彻明知创造的无意义却仍作如此呼喊,这是一种高贵的谎言。刘先生的纵论至此话锋一转,声称尼采高贵的谎言并不仅表现在面对虚无主义的态度上,更在哲人与人民的关系上:哲人知道人天生禀赋有别,大众不会追求真理,所以要用浑话、胡话、神话来让大众清楚人高低有别却又安分守己,古代的哲人和宗教圣人都用这样一套高贵的谎言让民众相信自然自有其等级秩序,相反,现代知识分子却颠覆了自然秩序,投民众之所好,贩卖自由、平等、民主之类的启蒙话语,这些统统是颓废的谎言。据此,刘先生宣称,尼采的超人哲学表面上宣扬自由创造与生命意志,是将启蒙理性推到极端,其实是一副启蒙的面具,谁相信尼采这套谎话谁就中了他的毒药。
先生引用尼采的话,讥讽那些操着各类现代性话语的知识人,如同市场上叫卖的小贩。但时隔四年,他又发起另一场关于柏拉图的巡回演讲,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顺带捎上了不久前出版的译作《柏拉图的会饮》。这次他正式将尼采划入从柏拉图到马基雅维利等等一干从事隐微书写的哲人谱系中。据说,这些哲人都在说着高贵的谎言,而谎言中包含着相同的真理,谎言说给大众,真理则只说给那些稀罕的耳朵,他们秉性高贵,属于柏拉图所说的金银属性之人。不过要真正一窥真理之堂奥,就得按着刘先生传授的这一西方精神史的隐微脉络钻研西方古典传统。只有高贵之人才能沉潜得进浩瀚古卷,也只有拥有古典教养之人才是真正的高贵之人。面对无数慕名而来的青年学生,先生大手一挥:读古书吧!好像偶像歌星带来新的流行一样,他与甘阳引领的古典政治哲学掀起热潮,也成为一时显学。
此后数年,所谓的古典教养又被定位为古典语文学,几所高校相继成立相关教育机构,继而呼吁将古典学设立为大学一级学科,统摄中国与西方的古典思想研究。一本接一本讨论尼采与古典传统关系的论文集被编辑出版,先生的粉丝们也齐声响应。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至此,尼采的面容发生了彻底转变,或者按先生及其弟子们的说法,这,才是他的真实面孔,从鲁迅到八十年代的知识青年不过是上了当的傻瓜。
古代文教还是政治教育
这套借助尼采宣扬的古典文教究竟是什么样子呢?青年们学习古典德性又到底要成为怎样的高贵之人?搞古典语文学是要做一个文质彬彬、信而好古、以古典文本为纯粹兴趣的雅士吗?
既然尼采是导师们的一块招牌,那至少也可以通过勘察尼采本人的思想来一探就里。《悲剧的诞生》确实是尼采任巴塞尔大学古典语文学教授时所写,并且首先以古典语文学研究者为对象。但此书出版后受到古典学界的严厉批评。最猛烈也最著名的来自比尼采小四岁、日后成为古典学一代宗师的维拉莫维茨(Ulrich von Wilamowitz-Moellendorff)。他在《悲剧的诞生》问世后不久发表了名为《未来的古典学》的书评,严重质疑尼采的专业水准,指责尼采不是作为学术研究者,而是像个做白日梦的教授一样去处理古希腊文学史上的重要问题。最后,他要求尼采辞去古典学教职。许多年后尼采声名鹊起,维拉莫维茨回忆往事,并不后悔当初的言辞,又做了一段广为引用的评语:“他确实如我所要求的那样放弃了教职和学术,变成一名先知,为了一种非宗教的宗教和非哲学的哲学。”——在古典学宗师眼中,尼采作为一个古典学家便是如此。
虽然维氏是引介西方古典学无法绕过的重镇,但导师们从没把他的评价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维氏不过一个专业学究,完全不懂天才对古希腊精神的活学活用。《古典学的历史》虽然同样列入刘小枫先生主持的译丛,却早有识家指出译文错漏百出。
在某次建设中国古典西学研究的会议上,刘先生曾经明说:要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古典学研究,而且,这是中国崛起的配套设施。由此可见,大大小小的导师们毫无忌讳地扯起古典政治哲学和古典语文学的大旗,自始至终都跟政治有关,古典文教说到底是政治教育。
埋首故纸堆与政治有何关系,又如何能增强国力?还是回到《悲剧的诞生》,意大利当代学者Domenico Losurdo倒确实在这本书中看到了与时代政治的牵连。他的《尼采:精英的反叛——一部思想传记与批判性回顾》开篇即重论此书。他看到,在尼采对古希腊悲剧的解释中蕴含着对19世纪末政治现状的反思。《悲剧的诞生》在论述了古希腊悲剧源于酒神精神和梦神精神的结合之后,将苏格拉底哲学摆在了悲剧的对立面,界定为歌剧文化,它抒情咏叹、田园牧歌,一副乐天派,亚历山大时期希腊文化的明亮风格源于它,基督教教堂音乐中的天堂胜景源于它,近代歌剧的甜蜜幻象源于它,最终,社会主义运动也和它一脉相承,因为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乐土的远景、大地上的幸福。这些都与悲剧精神背离,悲剧精神表现的是存在的原始、混乱、残暴以及直面人生苦难、从不幻想将其摆脱的强韧的悲观主义,只有在此基础上,古希腊才成长出如此茁壮强劲的文化。Losurdo强调,尼采的这种审美判断与他的政治认识紧密结合,在《悲剧的诞生》出版同年所作的演讲《关于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中,尼采说:“古希腊文化建立在少数阶层针对四五倍多的非自由人的统治关系之上。”
高贵地位的自我确认
面对当时尚存的奴隶制,尼采也表达了他的态度。19世纪是自由、民主和人权等观念广为传播的时代,1848年革命、巴黎公社此起彼伏,尼采称这些为新的奴隶造反,是毁灭文化的可怕威胁。尼采求学时期举世关注的另一件事是美国南北战争,当时奴隶制与古典文化的关系是西方学界的公开话题。在美国南部,希腊文与拉丁文经典也一直是当地大学教育的核心,奴隶制最著名的理论家John C. Calhoun则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他找到一个黑人懂得希腊文法,他才会承认,黑人是人,并且必须作为人来对待。”而尼采学术研究的第一个对象、古希腊诗人Theognis蔑视奴隶的诗句常常被他引用,尤其是“奴隶生不出自由的儿子”和“坏胚生不出好种”,尼采对南北战争的态度更明确地表现在他1863年3月所作的关于北美徳裔移民教会状况的演讲上,在那里他对1848年革命失败后流亡北美、彼时正通过纸笔为废除奴隶制鼓与吹的德国民主派大加嘲讽。
刘先生始终强调尼采对现代性的批判,强调天性的等级差别,他虽不至于公开鼓吹某种新的社会等级制,但想必和尼采一样对奴隶制心有戚戚。而且他和大大小小的导师们树立起一个判定天性高低的滑稽准则:跟着我们一起读古典,你将具备高贵的德性,成为国家的精英,否则就是愚顽之辈。他们哀叹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高贵与低贱的差别被抹平,高贵者没有得到应有的承认。如果说在西方历史上只有贵族才享受古典教育,他们希望这个等式翻转过来也能成立。在导师们巨大的号召力下,志存高远、不甘平庸的知识青年们蜂拥而至,在得到别人的承认之前,他们首先要通过集结成一个共同站在古典教养旗号下的群体来确认自身的高贵与不凡。
但高贵的地位显然不是通过自我确认获得的,导师们必须进一步传授飞黄腾达的法门,那就是献身于国家的崛起,民族的复兴。因为据导师们说,研究经典著作能够“于古今沿革,中外得失,皆了然于胸中”,由此成为国家崛起、文化复兴时代的栋梁之才,为中国争取世界文明的话语权。
尼采的思想也恰恰激励了无数德国知识青年走上类似道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段思想史上的公案:尼采之妹伊莉莎白将其遗稿肆意删削篡改编为一部《权力意志》,对希特勒大加推崇。战后无数思想家和学者都试图将尼采从这个历史泥潭中拯救出来,《权力意志》通过考证被判定为伪书,徳勒兹、福柯、巴塔耶等后现代思想家和尼采批判研究版全集主编Giorgio Colli、Mazzino Montinari等资深学者则将他与纳粹意识形态相近的言论称为“无辜的隐喻”。那位意大利学者却不同意,他将伊莉莎白编辑的《权力意志》与尼采原稿对比后,发现其计谋不是将乃兄种族主义化,反而是将许多太过刺激、残忍的反犹言论净化,以呈现一个好欧洲人形象。他还检阅希特勒与纳粹理论家Alfred Rosenberg的日记和讲话,寻找对尼采的引用以及和尼采相似的言论,发现他们接受了尼采对虚无主义的批判,将虚无主义视为奴隶反抗贵族文化、追求自由的暴动,尤其认为保罗奠定的所谓犹太化贱民基督教是虚无主义灾难的真正开端。这与尼采著名的论断“基督教、法国大革命与社会主义是奴隶起义的三个阶段”正相应和。
除了纳粹对尼采的直接接受,上世纪30年代许许多多的知识分子都深受其影响。卡尔·洛维特在他的回忆录《纳粹上台前后我的生活回忆》中记述了当时的精神氛围。一方面,知识分子们在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一书带来的巨大震动下,惊叹尼采对于欧洲文化衰落的先知;另一方面,当纳粹运动到来时,他们又欢呼魏玛民国时期自由主义的颓废时光将一去不返,欢呼德意志高贵文化的重建指日可待。在尼采“上帝已死”的断言之后,有人相信对德意志不可分析、简单朴素的信仰将替代基督教宣告新的弥赛亚,这将是对虚无主义的真正克服。
刘小枫先生从十年前的尼采讲座,到今日推动中国古典学研究带来的思想界潮流变迁,隐隐与尼采思想接受史的运动轨迹相合。他不时念叨高贵谎言、微言大义,自己也显得深得其中三昧。十年前他在讲座中还声称哲人不操心人民、国家和民族,只关心自己善好的生活,今日的古典教育却据说成为人民强大、国家崛起、民族复兴不可或缺的要务。他一边说尼采是个绝对的虚无主义者,面对生存的虚无、混乱和黑暗奋身于文化创造不过是高贵的谎言,一边又教导青年崇拜者们从古代典籍中去寻觅效力于国家民族的道术,仿佛如此就能确立自己的高贵。不禁让人觉得其中矛盾重重。
纳粹时期尼采思想的效果事实上已经解释了这一矛盾。当从18世纪以来就以希腊精神传人自居的德国知识分子们认为纳粹运动是要建立古希腊那样辉煌的文化时,洞悉尼采思想、后来著有《尼采的相同者之永恒轮回哲学》的洛维特却在上述回忆录中说,纳粹其实是小中产市民的运动,是一个普罗化的中产阶级的暴动,所以根本不是中产市民时代的终结,而是中产市民阶层的庸俗化,其实现的手段为一种民粹的独裁。
自以为是对虚无、平庸、颓废的现代市民社会之克服的纳粹运动不过是在延续同样的虚无主义逻辑。海德格尔在战后同样说纳粹是虚无主义的政治形式。按照尼采的解释框架,纳粹不过是狂妄地要将国家、民族作为一件最大的艺术品来加以塑造,当天上地下其他一切意义都烟消云散之后,国家、民族成为唯一真实的意义,或者说所谓高贵的价值凝聚体。但在一切都是虚无的前提下,这不过是最大的谎言。这个谎言也不是说给什么稀罕的耳朵听,反倒让狂热的市民阶层和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们热血沸腾。尼采不会说这么蹩脚的谎言,纳粹拙劣地模仿了他,便很快破产。如今刘先生和一干导师们还学着尼采撒谎,岂不更等而下之?自以为将苦涩的真理独吞说出的是高贵的谎言,但那真理不过是认定彻底的虚无,在虚无之上,惟有借助谎言。
杨不风为德国图宾根大学神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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