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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吉·塞拉菲尼(Luigi Serafini)的女友特别爱吃金鼎轩。在他来北京的那个周末,同时也是他在798的讲座结束后,孟京辉、创作《天书》和《地书》的徐冰、熊亮等嘉宾各回各家,塞拉菲尼二人随出版方一起去金鼎轩吃饭,这俩意大利人爱透了饭后的中国小甜点。这是66岁的塞拉菲尼第二次来中国,除了参加密不透风的活动外,他还抽空去拜访了利玛窦墓——利玛窦算是中国人很早熟知的意大利人了,1981年,塞拉菲尼的画作第一次在意大利出版时,出版商恰是一个利玛窦后裔。《塞拉菲尼抄本》出版后,他本人连同自己这部作品一炮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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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菲尼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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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图腾是塞拉菲尼为中国版本绘制的
从很大意义上来说,塞拉菲尼离我们稍有儿点远——他不是中国人,也没怎么来过中国,画作也创作于30年前。《抄本》出版后的这30年,他的身份是建筑师和艺术家,可如果你问他,“这30年来你都在做什么?”他多半会盯着你看一会儿,然后裂开嘴笑出来,“To be a kid”,牙齿特别好看。
对于艺术家和设计师来说,《抄本》是个重要的存在。塞拉菲尼出生1949年的罗马,绘画生涯是从小时候开始的。在他小时候,父母挺担心他,因为他不爱出门和见人,只是在家里画画。7岁起他临摹了书上、百科全书上、课本上的600多幅画。大学期间他进入建筑系学习,深深地迷上了黄金分割和实用性迷宫。
他的整个成长时代和历史潮流紧密相连:1949年世界刚从二战的废墟中醒来,欧洲接连经历了冷战、太空竞赛和柏林墙的倒塌。22岁到24岁间塞拉菲尼游历了美国、欧洲、中东和赤道非洲,1976年,在一次受伤后他开始了正式的绘画创作,一画就是三年。那三年间,他不仅对眼前的一切事物进行重构,还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任何人都读不懂的文字系统。在这个10平米的小房间里,他痴迷地解剖着植物、机械、烹饪、服饰甚至是纸牌游戏。全书共有11个章节,分成两大部分,他还给幻想中的世界设计了楼和建筑。
三年间,他就像是修道院里与世隔绝的抄写员。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他为绘画和创作着了迷——狂吐云朵的犀牛、脚上长着钢笔的人、做爱后合体的鳄鱼,这些神秘主义的画作从他的笔下涌出。他享受着创造新世界的眩晕感,那一年他只是一个痴迷于普鲁斯特的27岁青年,毫不知等待他的是什么。
为了生计,绘画之余他不时地和建筑师合作,绘制一些草图,这种绘图帮助他理解事物的结构;一日三餐就在比萨店解决,他最爱吃的是番茄奶酪披萨、卡普里乔撒沙拉和煮鸡蛋,每天吃完晚饭,他就慢慢往回走。
一天晚上吃完饭,他看到了路边一只游走的白猫。它喵喵地叫着,在路口转悠。塞拉菲尼犹豫了一下,把它带回了家。这只猫一直伴随他直到抄本完成。很多年之后,他碰巧读到了普希金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书的序言写道:“一只博学的猫会沿着一棵橡树的金链子往上爬,如果往左爬,它会讲一个故事,往右爬,她就会哼一首歌。”他惊奇地发现这和他的创作经历惊人地相似。白猫带来的想象成为了他创作的一部分,他喜欢那些巧合的、神秘主义的事物。
1981年,《塞拉菲尼抄本》(Codex Seraphinianus)被意大利书商看中,随即出版,回想起它的火爆,他将之归结巧合,“像一棵植物,突然你就盛开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和《好奇心日报》聊到艺术的时候,塞拉菲尼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大自然是没有意志的?对自然来说,时间既无意志也没有怜悯之心,发展或死亡,一切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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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菲尼 798 活动现场。从左至右分别是:熊亮、塞拉菲尼、徐冰、孟京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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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
在中国的这些天,他让书迷叫他“鹿吉”,跟大多数老外一样,他对中文有点痴迷。“中国红”这种对我们来说有点过时了的概念,在他看来也特别有意思。
作为一名艺术家,他的作品在哪里发芽,我们就应该去哪里解读它们。然而距离作品已经过去30年,已经很难追溯他当初的想法了。或许对一个未来尚不清晰的青年来说,那是充满了游移和痛苦的3年,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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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菲尼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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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之一,书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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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菲尼抄本》
好奇心日报:有没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矗立在那里,让您觉得无法回避?
塞拉菲尼:你是说“永恒的问题”吗?想想……我觉得是自然无情吧。自然本身没有意志、没有怜悯之心,这个观念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1989年,柏林墙倒塌的时候,有机构邀请我和另外两名艺术家以柏林墙为主题做创作。那时很多人都去收藏柏林墙的砖头,想留个纪念。我做了一个装置,将一块儿柏林墙砖放到了玻璃罩内,在里面放了一只小白鼠。白鼠在玻璃罩里活了一个礼拜,窜上蹿下,非常活跃,全然不知石头的意义——自然不珍视人,不知历史是什么。对它来说“时间”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它没有怜悯之心。
好奇心日报:自然不加怜悯,那你害怕死亡吗?
不害怕,只是好奇。因为面临那个问题的人已不是现在的“我”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有一个人,在接受中国媒体的采访,正接受采访的人是“我”吗?当这个时刻终结,他就不复存在了。我不担心死亡,我只是想知道每一个元素结束后,它背后是什么东西。
好奇心日报:平常关心政治吗?
当然!特别是我们国家的政治。我不是生活在太空中的人呐。
好奇心日报:为什么经历了30年书才在中国出版,您会不会觉得太晚了。
不会。我创作的那个年代和现在很不同,那时看电影还要走很远去影院。1981 年这本书在意大利出版,1983 年在美国受到了很多人喜爱,其实那一代的美国读者和现在的读者又不同,现在的读者又是新一代人。这是个好现象,新一代人会有不同的解读,这就像是一个“秋千”,不断地回荡。
好奇心日报:在您的一幅画作中出现了普鲁斯特的小说。你很喜欢他吗?
非常喜欢!普鲁斯特也是用钢笔写作的,那时候还没有打印机。他也是个完美主义者,作品中有许多拼贴的元素,我喜欢他写作的方式,年轻的时候他的作品是我的导师。
你设计了一种没人看得懂的语言,希望别人从这种语言中获得什么?
语言本身就是一个剧场,当我创造它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演员。内容本身是一种药或者酒,对我来说是片阿司匹林。对不同的读者来说,解读都会不同。
那三年的创作时光你还记得清吗?还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淡忘了。
我经常回创作作品的地方看看,现在它的样貌已经改变了很多。我头脑中还有一些创作时的景象,一幅画面消逝的时候另一幅就会冒上来。
好奇心日报:那三年对你来说痛苦吗?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痛苦,因为年轻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你现在可能没有感觉,因为你还年轻嘛……那时候我二十七八岁,能够用几年的时间去完成一个疯狂的项目,但现在一切都被压缩了,我不再是自己时间的掌控者。
“我觉得是自然无情吧。自然本身没有意志、没有怜悯之心,这个观念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想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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