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性别》的原文摘录

  • ……每当一个妇女回答或忽略我们的问题,告诉一些我们并没有询问的事情的时候,她不但是在创造她自己的故事来回应我们,同时也是与家人、邻居、生者以及逝者一起创 造这个故事。这常常是一个诉说新苦旧怨、终结未了之事或抚平旧痛新伤的机会。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叙述和记忆
  • 然而,像所有霸权词汇一样,“解放”一词也被迫与原定的语境相脱离,其多样的使用方式嘲弄了国家官员的意图,哪怕这种嘲弄并非有意。例如在官方的国家词语中,“旧社会”是指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前的任何时候, “解放”代表了“新社会”的开始。有些妇女依照国家话语用“旧社会”一词去指 20 世纪 40 年代。有些则说旧社会一直持续到 1963 年左右“大跃进”饥荒结束的时候,囊括了整个我们试图要考查的时期。一位对另一个社区的农村妇女进行访谈的中国调研者发现,有些妇女使用的“旧社会”,并不是指 1949 年以前的时期,而是指 80 年代早期经济改革之前的生活。她们这样做,其实 是将常见的官方“诉苦”描述——“回忆(革命前)的苦,品尝(集体化时期)的甜”进行了再加工。与之前的官方“诉苦”描述相反,妇女们用“旧社会” 来哀叹集体化时期的艰难处境,这种处境与改革开放时期的富足形成对照。 由于“旧社会”一词的意思其实早在经济改革发生的前三十年就已经非常确定,所以这种滑移就显得格外有趣。这些受访者不大可能仅仅是忘记了这个词的基本意义。她们将年代顺序与事件进行的重新结合是她们阐释自己过去的线索,并以曲解官方用语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重新结合显示出一种对集体 化时期露骨的批判,因为“旧社会”一词的意义——就如官方用法设定的一样——仍然是彻底的贬义。通过“记错”国家时间,国家语言转而被用来反对国家——这种“记错”的情形在我们访谈的男人中不常见,但在妇女中却远为普遍。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记忆的社会性别
  • ……国家时间和其他理解时间的方式共存。 婚姻时间区分了妇女早年在娘家的生活和嫁进新家后的生活。妇女们按照阴历月份回忆一些重要的事件。抚养孩子及由此带来的特定需求也是记忆的一个主要标记。 妇女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记忆:按她们孩子出生的年份标记时间,这些年份则是依照十二生肖(鼠年、牛年、等等)来排列的。我们没有从男人那里听到这样的记忆方法。妇女们搞不清或记不住集体化时期的事件,但却能准确地说出她们每个孩子出生那年的生肖。 ……当我们说出每个事件的名字,每个妇女都能把这些事件跟她孩子出生的时间对应起来。当我们给出十二生肖时,一系列“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回答就转化成了确定的大事年表。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记忆的社会性别
  • ……妇联干部将妇女带入公共领域,发现她们打乱在义务和权力之间的复杂关系网时,没有男人那么小心翼翼,因为她们并不是这个关系网中的核心成员。 权力关系网中被边缘化的境况反而为妇女被动员、主动诉苦带来了优势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土地改革
  • 颁发土地证的时候,其他冲突也显露出来。尽管每家每户的男人、女人、小孩都分到了土地,土地证却是发给家庭的。党和国家的政策规定家里所有成年男女的名字都必须出现在土地证上,但在陕西的很多村庄,只有男人的名字出现在证上。这在G村引发了妇联千部和当地政府部门的冲突。何改珍在回忆这段很久以前的论争时,提到了“翻身”这个革命概念,其原义为“将身体翻转过来”,引申为“摆脱经济和政治压迫并享有完全的公民权利”:“翻身翻啥哩,土地整个都没有我妇女的权利,都是男子的权利,人家那区委书记嚷啊嚷,把眼睛都哭肿多大,那是给妇女争权利哩么。他那区委书记一直不叫签妇女,把男的签上。” “那照这样,就狂(注:哭)的…噢,那…狂(注:哭)的连那区委书记闹。到了(注:最后)以后把那眼睛狂(注:哭)肿多大,以后跟我说,我以后跟那区委书记说。我说那赵…主任说这话是对着咧,那你提高那妇女觉悟,那你拿啥提高咧,那你说这妇女有觉悟啦,这翻了身啦,半边天。那还是男子么,那还没翻身么。那土地证哦,都是男子的权利么。那就没有妇女权利么,人家连你争嚷,给你看,把那狂(注:哭)得眼睛肿多大。这为了啥,这是给妇女争那半边天哩,给妇女争这政治权利哩。” 1952年末,省妇联让各地方分部去建议当地领导遵守省里的指令,将妇女的名字写到家里的土地证上去。指令的语言明示男领导们应当遵循国家政策,这暗示了在一个并不总是关注妇女的利益的国家机器内,代表妇女利益会遭到的种种挫折。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土地改革
  •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土改掩盖了妇女纺纱和织布在维持家庭生计中所起的关键性作用。例如,在1950年的一次当地妇联大会上,与会者们提到,当阶级标签派发出去的时候,有些织布的妇女被算作是“家里主要劳动力”。他们说,这违反了党和国家的规定,因为“主要劳动”应该是指农业生产将纺纱和织布当成主要经济活动的妇女可被划为“劳动者”,但只有一年中耕种达4个月以上的妇女才能被算作“农业劳动者”。这项规定或许可以使贫困的纺织家庭不被贴上更富有阶级的标签。然而与此同时,此规定也将注意力从妇女在非农业劳动上的贡献转移到家庭收入上,开始了一个妇女在家产布将不被算作有酬劳动的漫长过程。 有形劳动被迫转为隐形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土地改革
  • ……很多妇女坚持认为,即使她们在一天的劳动中分配到的工分比男人的少,她们依然是与男人平等的。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人们一般将平等理解成是公共领域和政治领域的特征,而不是经济领域的特征。国家将男女平等宣传成一种既成事实,意味着他们享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党和国家的官方分析认为,政治平等在国家为之作保证的那一时刻就已经获得了;妇女享受平等政治地位的能力仅仅受到家庭里封建残余的限制,而非受到国家拥护支持的工分做法的限制。 ……妇女和男子都知道妇女在集体劳动中的参与度没有男人的高,这并不是因为妇女体弱,而是因为她们的时间被公共劳动和家庭劳动所分割。家务活繁重的已婚妇女往往不能在田里工作一整天,因为她们的农活中还夹杂了随着孩子的增多而激增的家务活。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工分:一个有效的社会性别分析范畴
  • ……假设国家是抽象的而家庭是僵化的是不够的,因为倒运的计生工作者们要在这两者之间来回穿梭,遭受暴力的摧残。集体主义年代母职所留下的遗产——它引起的损失,带来的短暂快乐,它在其他职责中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它永无止息的不被认可的劳动——继续塑造着当下的欲望和冲突。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母亲的矛盾
  • ……当干部们说起她们如何为张秋香编顺口溜时,我们也许会不由得想自己编一个关于国家干预的故事:从一块不大可能的材料中创造出一个能言善辩的劳动模范。很明显,秋香并没有在棉田里对着自己吟诵辩证法。我们可能会小小地“啊哈”一声:国家如《绿野仙踪》里帘子后的那个男人一样,在生产和包装一个看似是真实的基层女劳模时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匆忙作出这种阐释的危险是:它证实了我们已经准备好去了解的事。在中国对Mao隐秘的性生活、CP的内部争斗、“Great Leap Forward”时期的饥荒和the Cultural Revolution的暴力进行了多年的披露之后,我们把这些以前的故事作为衡量我们长大后天真不在的标准。如今,我们同样有把握的是,我们知道一种不一样的关于中国socialism的真理性认识,那就是,在一层薄薄的国家声明的表皮下是一层更广阔的、通常是强制性的国家操控(顺口溜和劳模即在这层操控下被编制和传播);在国家声明的表层下,是一个刚起步的、共产主义体制下的“真正的中国”,饱受磨难的农民栖居于其中。这个中国时而柔顺,时而具有抵抗性,但却始终不同于一种叫做“国家”的东西。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演讲
  • ……为这种积累提供了保证的社会性别劳动分工,即除了家务劳动外,还将农活分配给妇女的做法,却没有在政治领域有关集体化时期的讨论中出现,这点倒格外引人注目。妇女在田间的劳动解放了男人,使他们不但能够去建设“大跃进”时期短暂且注定要失败的工程,还能在“大跃进”之后去发展小型的乡村工业。妇女也是经济学家所说的“人力资本”的一个重要组成构件——在家的劳动得不到补偿,在田里的劳动得不到足够的补偿,但却对两个领域的经济发展至关重要。考虑到陕西农村的情况,或许是时候讨论这 种可能性了,即农村妇女是毛统治下的中国经济发展的关键,并相应地为占据了当代中国新闻报道头条的后毛泽东时代的经济繁荣奠定了基础。“国家资本原始累积”中一些重要的部分属于看不见的累积,在基本的农事、以及种植像棉花这样国家要求的作物,都主要成了妇女的工作的那些年里得以完成。尽管有关睡眠不足和夜间做针线活的记忆留下了蛛丝马迹,这些兢兢业业的累积者们所从事的家务劳动却一样不为人所知。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看不见的累积
  • 老年妇女从当下的制高点回望自己的青少年和中年。社会性别塑造了她们的寿命、自我理解和经济上的脆弱,就如同社会性别曾在集体化时期塑造了她们的劳动生活一样。她们强调自己的固有美德、最重要的功绩和深藏于心底的怨恨。每个故事都是一个说法,一种阐释,不仅经过了记忆、忘却和细节重组的编码组合,还经过了节奏、重点和声调的加工调试。这些都是我们的文本所无法完整再现的。老人们对自己的说法深信不疑,并对它们进行了精雕细琢,却又都是在某个特定时刻为某些特定的聆听者而发。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第十章 叙述者
  • ……“可怜” 依然是农村妇女们在评价自己生命时持续使用的一个词。她们使用这个词的原因已经变了。她们的青年时期是在一个赤贫和危险的社会中度过的。她们将自己的工作生涯,无论愿意与否,都给予了一套曾无休止地从她们身上榨取劳动和精力的社会安排。这套社会安排现在却遭到了批判。 (查看原文)
    versosdeplacer 1赞 2023-11-19 15:24:14
    —— 引自章节:核心家庭的风靡和对老人的排斥
  • 相比男人的故事,我们从妇女那里听到的故事跟国家运动时间的关系更为疏远。妇女们在四十多年后的访谈中忆起她们的生活时,以各种不同的方式重复或改变、挪用或推翻、忽略或放大了运动时间。当然,并不是所有妇女都 以同样的方式记忆;个体之间、社群之间的差异很重要,她们参与政治的程度也同样重要。但当男人们几乎都按教科书般规范的顺序,向我们列举一系列的政治变革时,妇女们却更有可能会弄混公历年份,更改事件的顺序或名字。这样的重组不应该被理解为错误,而应理解为对带有社会性别特征和指向的过去的阐释。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3-19 17:17:09
    —— 引自章节:记忆所在之处
  • 然而,像所有霸权词汇一样,“解放”一词也被迫与原定的语境相脱离,其多样的使用方式嘲弄了国家官员的意图,哪怕这种嘲弄并非有意。例如在官方的国家词语中,“旧社会”是指 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前的任何时候,“解放”代表了“新社会”的开始。29 有些妇女依照国家话语用“旧社会”一词去指 20 世纪 40 年代。有些则说旧社会一直持续到 1963 年左右“大跃进”饥荒结束的时候,囊括了整个我们试图要考查的时期。一位对另一个社区的农村妇女进行访谈的中国调研者发现,有些妇女使用的“旧社会”,并不是指 1949年以前的时期,而是指 80 年代早期经济改革之前的生活。她们这样做,其实是将常见的官方“诉苦”描述——“回忆(革命前)的苦,品尝(集体化时期)的甜”进行了再加工。与之前的官方“诉苦”描述相反,妇女们用“旧社会”来哀叹集体化时期的艰难处境,这种处境与改革开放时期的富足形成对照。 由于“旧社会”一词的意思其实早在经济改革发生的前三十年就已经非常确定,所以这种滑移就显得格外有趣。这些受访者不大可能仅仅是忘记了这个词的基本意义。她们将年代顺序与事件进行的重新结合是她们阐释自己过去的线索,并以曲解官方用语的方式表达出来。这种重新结合显示出一种对集体化时期露骨的批判,因为“旧社会”一词的意义——就如官方用法设定的一样——仍然是彻底的贬义。通过“记错”国家时间,国家语言转而被用来反对国家——这种“记错”的情形在我们访谈的男人中不常见,但在妇女中却远为普遍。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3-19 17:20:50
    —— 引自章节:记忆所在之处
  • 诉苦不仅在这个特殊的政治时期出现。这种做法在集体化时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来那么一次,在毛时代的最后几年有时甚至还表演给外宾看。诉苦的叙述传统并没有从中国人民的社会生活中消失。这些传统持续对那些曾经诉过苦楚、或曾听过别人诉苦的人的记忆及自我看法产生影响。诉苦已经变成了某个年龄阶段的妇女谈论她们早年生活和过去自我的一种方式。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3-25 08:48:55
    —— 引自章节:第二章 家里没人
  • 妇联的干部们也提到,当她们在 1949年和 1950 年挨家挨户开展动员妇女的活动时,妇女们也处于这样一种蒙昧状态。讲故事的人总是将束缚在家的寓意说得很清楚:禁锢在家意味着妇女自己或者别人都不把她当人看。妇女在更广阔的社会中没有任何地位。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3-25 08:52:15
    —— 引自章节:可以诉说的苦难
  • 生在 20 世纪头 20 年的女人,小脚仍旧被看成是优越出身的标志和未来理想儿媳妇的一个特征。脚裹得很早很紧—有个妇女称之为“真缠脚”——是有钱人家的专利。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3-25 08:59:16
    —— 引自章节:裹脚和农活
  • 即使是年轻女孩子,对缠足这件事也态度复杂。一个生于 1912 年的女人说,她每天白天裹脚,晚上就在被子里偷偷地放脚,最后因为这种做法被打。还有一个晚二十年出生的女人回忆说,在她母亲认为裹脚很痛苦让人无法走路,因此拒绝帮她裹脚后,她曾试图偷偷自己裹脚。 到了 20 年代,像秀珍家这样的基督教家庭停止了缠足。然而尽管父亲们愿意摒弃缠足这种做法,很多母亲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将来嫁不出去,依然坚持要女儿缠足。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3-25 09:00:46
    —— 引自章节:裹脚和农活
  • 1952 年末,省妇联让各地方分部去建议当地领导遵守省里的指令,将妇女的名字写到家里的土地证上去。指令的语言明示男领导们应当遵循国家政策,这暗示了在一个并不总是关注妇女的利益的国家机器内,代表妇女利益会遭到的种种挫折。 (查看原文)
    鱼骸🌈 1赞 2024-04-07 12:11:07
    —— 引自章节:第三章 寡妇(或领导的美德)
  • 妇联的干部们没有遣责聘礼的存在,但前提必须是,聘礼带来的不是场“买卖婚姻”。但是像改霞这样的年轻积极分子则强调,不向新郎家要财物是关乎尊严的问题。她在1952年跟一个自己选择的、同为积极分子的男人结婚时,我结婚时我连他一点啥都没要,我觉得男女平等,自力更生,女同志要自强,我没要他一根线。定的时间他们可能也扯了四节布,结婚时我连他半根线都没要。 (查看原文)
    沈包子 2019-11-08 12:33:00
    —— 引自章节:《婚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