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俗语说:龙交龙,凤交凤,隐龟交憨戆(驼背的人交痴呆的人)。不知道该说这是上天善意的安排,还是它恶意的捉弄?
2、树是我的屋顶,大地是我的床,坟墓是我的家。
3、从有记忆开始,我的生活便是无尽的流浪。
4、流浪的人没有受伤的权利,我们随时都要上路。
5、生活的压力让我比一般的小孩早熟,四岁开始,我已经懂得靠自己的劳力去赚钱养家了。
6、那些饼干糖果甜滋滋的味道,我到现在还是难以忘怀。
7、不管是冷却了或是酸臭了,我们都照吃不误,总之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一副好肠胃。
8、就这样一路赶着,为了求一点温饱,我们连休息都是奢求。
9、西瓜丰富的汁液也顺着他的双手滴到了地下,我拼命地舔着自己的嘴唇,觉得那些西瓜汁真是可惜。
10、我和姐姐从来没有吃过西瓜,这滋味真是难忘,虽然红色的瓜肉已经没有了,我们仍是你一口我一口地用力吮吸着汁液。
11、我小心翼翼地上前,先确定小狗不在附近,贴着墙壁悄悄地移近,然后慢慢地靠近狗的碗,迅速地将碗拿起来,三两口将饭粒扫进嘴里。
12、这一次还好是在屋子里,上一回妈妈生产时,我们刚好露宿在草原上,只好躺在大地上,将小宝宝生在草堆里,没有热水可以让小婴儿洗澡,便用溪里的冷水帮他擦拭,死活都是天命。
13、妈妈实在是够苦的,除了重度智障,又是癫痫症,又是精神异常,时时刻刻都像不定时的炸弹一样,说爆就爆,她痛苦,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又何尝不痛苦呢?
14、每天出门行乞虽然累,却变成我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因为回家后,忙碌才正要开始。
15、我从来就没有嫌过这些脏臭,这些年的生活磨去了我所有的脾气,我总是耐着性子帮家人处理。在这种苦难的环境里,一切潜能都是能磨练出来的。
16、负荷实在太重了。我偶尔也会有逃走的冲动,真想就丢下这一切,一个人去流浪好了。可是每每念头一起,自己心又软了。
17、我随即嚎啕大哭起来,责备自己夜里曾醒来过,却为什么粗心地没有发现她的异状?我算是什么哥哥,竟让自己的妹妹睡在睡在身边断了气也不知道!
18、没有墓碑、没有姓名,甚至没有去抱过户口,这小小的生命来到世界上什么也没有留下,短短地两百多天就默默地离开了人间。
19、瞎子爸爸肩上用扁担挑着两个婴儿。
我左手拉着母亲的铁链,右手拉着大弟的铁链。
白痴妈妈不时会露出胸部供人参观。
姐姐背上背着破棉被,前面绑着草席和月琴,还牵着小弟。
两个光溜溜的小孩在地上爬着,抓到任何东西都往嘴里塞。
三个同样没穿衣服的大孩子,全身布满厚厚一层黑黑的污垢。
……
20、夜里湿气重,露天而眠,每每半夜冻醒,棉被也早已被露水浸湿了,只能在心中期望明天的太阳能带来丝丝的温暖。
21、姐姐愣住了,她用手抚着脸,任由妈妈从她手中抢回那碗掺杂着鸟粪的饭,再看着妈妈囫囵吞枣、深怕别人再抢走她的食物一般,拼命将剩饭往自己口里送。
22、运气好的话,又可以躲进百姓公庙中,与死人争地,至少不如活人险恶。
23、老天爷,你可看到了吗?我和姐姐只是两个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啊!你何忍赐给我们这么坎坷的命运?这么折磨的童年?
24、我告诉自己:只要家人不再受冻挨饿,我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牺牲都愿意承受。
25、同年纪的孩子这时不都都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吗?可是七岁的我,耳边听到的确是妈妈哭喊着饿的声音。
26、其实生在乞丐的家庭,我们都无怨无悔,讨饭也好,流浪也好,想到双亲残疾的可怜,还是愿意为他们去做任何事。
27、爸爸生病的事,让我的心乱得慌,对于别人的误解,我擦着眼泪,无从辩解,若不是家庭的缘故,就算缺手缺脚,我也要去念书呀!谁愿意跪在地上当乞丐任人糟蹋侮辱呢?疾风也罢!误会也罢!
28、凡打不倒我的都将使我更加坚强。
29、朗诵课文的声音让我好兴奋,我沿着围墙走,找到了学校的大门,隔着栏杆,我看见教室内的小朋友坐在座位上,一个个手中拿着课本大声朗读,于是在教室外的我也轻声跟着念。
30、一出家门,看到大雨无情地下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不要再下了!不要再下了好不好?为什么阿进的命这么苦?老天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啊?为什么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什么我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听见?谁听见了就叫雨不要再下了好不好?下雨天,阿进要到哪里行乞呀?
31、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别的小孩有书可以念,可是上天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为什么所有的困难挫折都要降临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恨我恨,我握着拳头用力打在地上。哼!想要击败我没那么简单,我会努力孝顺给你看!我会振作给你看!我绝不会被打倒!我要战胜你!战胜命运!
32、我当时真犹如晴天霹雳!看看上天是怎么对待我们一家的?父瞎、母弟重痴,这还不够吗?好不容易亲人相逢,却又都是盲人!这悲惨的命运要到何时才会休止?
33、想到不能念书,我心如刀割,头几乎垂到了胸前,我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坚强,不准掉眼泪!不要和他们起冲突!然后我强忍着弯进巷子里。
34、我发誓我一定要做给人家看,乞丐也有出头天,我要化悲愤为力量!
35、我竟然把伤心全都吞了下去。那天我一直打到双手乌青了才停下来,自己走回学校。你问我的手不痛吗?我要说因为心太痛了,双手反而没了知觉。
36、我这才知道,为了养活这一家人、为了供我上学念书,姐姐被爸爸卖到私娼寮去了。
37、我常常想:姐姐愿意为全家人卖身尽孝,可是我呢?我愿意挑起照顾一家人的重担,将全部生命付出也在所不惜吗?我愿意吗?我能吗?
每想至此,我掩面痛哭,不能自已。
38、一九六七年在台中火车站、公路局、丰原、彰化客运站当过班的警察,大概没有不认识一个名叫“阿进”的小乞丐,那段时间我在这一带行乞被抓的次数,十个手指头伸出来也数不完,警察局的拘留所我熟得就像在自家厨房一样。
39、那是我吗?那真的是我吗?我的牙齿是黑的,我的耳朵、脖子、背、屁股,全是一层厚厚的污垢,这十年来,我们全家没有洗过一次澡,几星期才用湿的破衣服擦擦身体,连衣服都不用脱下来。
40、当了班长,这份荣耀让我突然觉得要更加努力,就算我命中注定生在一个乞丐家庭,我也是一个可以挺起胸膛的小乞丐。
41、我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就跑到大门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奖状,对着上天,大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诵起奖状上的文字:
“奖状。查一年级乙班赖东进同学,
于一九六八学年度第一学期第一次月考荣获第一名,
特颁此状,以资鼓励!”
我念完一次,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再念一次……
42、姐啊!姐啊!家里穷到你去卖身,却让有钱人这样糟蹋!这是何等的耻辱!何等的痛苦!我愤恨地捶着大地,真恨不得手上有一把刀,我要去把那些欺负你的人杀光光!全部杀光光!杀一千刀、杀一万刀!
43、有时看着那片土墙,忍不住提心吊胆,双手合十拜一拜天公,还真担心它会在夜里轰然倒下,那我们这一家的性命可都完了。
44、有时候我偷偷望着同学的便当,里面有鱼、有蛋,还有绿油油的青菜,心中不免羡慕;又听见同学们不时地抱怨:“哎呀!我妈最讨厌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鱼,还要给我带鱼!”“又是红烧肉!连续吃了三天啦!”低头看着自己的白饭,想到这是姐姐卖身换来的白米,我的心一痛,再也吃不下饭,干脆将便当收起来,跑到操场的大树下,一个人闷闷地坐着。
45、我不断地告诫自己:吃不好没关系!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吃臭酸剩饭的日子我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后来,状况好些的时候,我会为自己加一个荷包蛋,或是用猪油加酱油拌饭,这对我来说就是最丰盛的便当了。
46、白天要上课,一下课就去行乞,直至凌晨再走路回家,回家后还要煮东西给爸爸吃,忙完了才能睡觉。每天平均只有三个小时的睡眠,这样的生活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来说,实在是很残忍,如果不是之前十年流浪的磨练,我想我早就“归西”了。
47、晚上和爸爸在夜街行乞时,有时因为位置不好,常常跪个半天也没有人来施舍,这时爸爸便会要我一个人挨家挨户地去讨饭;可是跪在地上还能读书,要一家一家去行乞,我的书怎么办呢?我索性带着书去要饭。
48、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在心中对自己说:我要训练自己尽量不要睡觉,再累也要学会用意志力控制自己,不要睡、不要睡,不要再边走边睡……
49、压力实在太重了,一家十口人的生活都压在我的肩上,又要养家又要行乞,长期处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再也不是一个小孩可以承担的了。
50、十三岁的我刚刚开始懂得思考,懂得去探索人生的意义,但是别人抬头看到的都是蓝天白云,而迎接我的却是想赶也赶不走的暴风雨。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前途寸步难行!每每在学校中得到一些安慰,可是回到家看到这一大家子人,想到还要为明天的三餐打拼,我觉得我的家就像是沉重的地狱,一直拖着我往下坠落,坠到无止境的深渊里。
51、我不是不曾恨过、不曾埋怨过,我在受不了的时候,借着以拳头用力敲打墙壁来削弱我心中就要决堤的澎湃怒海,借着自虐来让自己忘记这不堪的处境,可是几分钟的暂时麻醉,只是让清醒后的自己更为痛苦。有好几度我都有想要自杀的冲动,我从猪舍中拿出一把菜刀往手腕上划,但是生锈的菜刀怎么也划不出血来;我曾想要上吊自杀,找来麻绳绑在梁上,准备要往上吊,傻弟弟阿财跑来拉着我的麻绳玩,我看看他那张单纯傻气的脸,心又软了;甚至我也想过干脆全家一起死,一了百了,谁也不必再担负这样痛苦的责任了。
52、家人若是死了,我舍不得,可是我一个人自杀了,谁能照顾他们?我已经被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未来如此漫长,我该怎么走下去?我不要别人说我坚强、不要别人称赞我勇敢,赞美能帮我什么忙?我也好想有一个肩膀可以靠一靠,可以休息一下啊!谁来给阿进一点力量吧!谁来教教阿进该怎么办吧!
53、我想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不管有没有人教,只要愿意加倍努力,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54、这一连好几天,我都只能靠着单手来洗米、洗衣。右手洗着,受伤的左手还一阵一阵地抽痛,哭也没用,工作总是要做的呀!
55、从呐喊到绝望的哀鸣,事实就是事实,它从来未曾因为我的努力而改变,也不会因为我痛苦的怒喊和悲伤的泪水而改变。只因为我是长子,长子有养家的责任。
56、我在流浪行乞的十年里,抱着弟妹日日长途行走,动辄数十公里;在夜市车站前没命地躲开警察;在野地里被发狂的野狗追逐;每天提着水桶到水沟边汲水,来回数十趟……
57、我求学的这八年来,是靠着她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才有能力忍着生活的苦楚,忍辱偷生,虽然她不在我身边,但是至少我还知道她会在远远的那个角落里,为我加油、为我打气。
58、虽然工作让我忙得像头牛,但为了省钱,高职这三年,我年年仍是努力以最好的成绩去争取奖学金,就算不能读大学,至少我不能让自己放弃对知识的追求。
59、虽然家里还是穷,但是用自己的劳力换取金钱来养家人,心里觉得很安慰,因为不必再当乞丐,四处受人侮辱了。
60、从零开始,我和老板一起打拼,厂内厂外一手包办,有人问我工作的哲学是什么?我想没有什么哲学,就是“认真”两字。我的流浪生涯让我深深明白世界上没有侥幸,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获得生命的一切,每一分的打拼都像是一块坚实的砖,一点一滴在为我们的人生奠基,人生如此,工作亦复如此。
61、人生在世要寻得一个懂自己、了解自己的知音,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多希望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爱护她、照顾她,为她营造一个家园。感情这条路啊!为什么看到别人走得轻松,我却有重重阻碍呢?成长的岁月里我受的苦不够吗?为什么连感情都要受尽折磨呢?
62、父亲在十九岁瞎了眼睛,他双目瞳孔凹陷,不见黑眼珠,只看得到一片白眼球,但他从未戴过墨镜,也从不曾试图要掩饰他是瞎子的事实。他眼瞎,但心不瞎;身残,但心不残。他这一生成天以月琴、二胡为伴,行乞大半辈子,四处唱着劝世的歌谣。父亲一脑子都是药石,流浪到哪就为人免费医疗到哪,但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样精湛的医术,到了最后,他的偏方却没能救得了自己。
63、病榻前,父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这毕竟是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就此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我紧抱着父亲大声痛哭,过往的种种不断在眼前浮现,他曾经那样无情地责打我、鞭策我,而我也曾气过他、恨过他,但是在这最后一刻,我却发现自己是如此如此地尊敬他、爱他、依恋他。是的,我的父亲是一个瞎子、是一个乞丐,但他却永远是我心中的那一座屹立不摇的巨山,是我最初也是最终仰望的方向。这一辈子我掉过许多眼泪,却都没有这一时间的痛不欲生,我抱着他哭嚎,直到他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64、父亲去世后,家里穷得连买棺材办丧事的钱都凑不足。我只有委屈丽霞,让她将结婚时的金饰嫁妆卖了,再加上乌日乡九德村一些曾受过他医治的人士慷慨解囊,这才为他办妥了丧事。
65、“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
四十多年来我无法唱出的歌声,如今我的一双女儿和一个儿子终于可以大声快乐地欢唱了。
66、就让苦难过去吧!丽霞、姐姐、母亲,我们拥抱希望的历程这么长久,如今我们共同拥有这一切的幸福与快乐,我感谢你们。孩子们,感谢老天爷吧,我们的家是一个可以让你们骄傲、抬头挺胸去面对未来的坚固堡垒,我祝福你们!
67、我们搬了新家,这一次是属于自己的窝;丽霞又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在工作的中美防火公司升任了厂长,负责台中总公司的业务,人生至此,我才仿佛真正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蓝天。
68、我要向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献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乞丐囝仔》感人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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