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的微笑

小Q翻译笔记之——《竹林中》 （书还没拿到，页码先乱写） 翻译这本书里的每一个故事时，流程不外乎：首先通读原文，理清文意，其次找准风格，理清前后伏笔，为了遣词用句要和后面的情节照应，翻译前文要时刻回忆着后文的内容。 可是翻译这一篇《竹林中》时，我是真的希望自己从没有看过后文！——每读一遍，都会新觉出一股滋味。初读时是震惊和意外，之后便越读越觉得黑暗和平静。如果是单纯带着初读时的无知去翻译，不带杂念和解释，一口气译下来，为了知道结局，中途都不带断的，就像以前看侦探小说一样，那该是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啊！ 越是非正常的事件，越是边缘化的故事，越是能看清人性。因为剥离了日常的社会道德制约。 这个故事不算十分边缘，可是也足够离奇，足够考验几位当事人了。 看完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是那位妻子，我会怎么做？如果我是那个丈夫，又会怎么说？想完，为自己内心那种阴暗的可能性而一阵寒战。 芥川，蒜你狠！ 以下剧透。尤其是对这个故事，强烈不建议没读过的人往下拉。 。 。 。 =================ああ、吾が名は“剧透”~~================== 这个故事太离奇。 年轻和善的国府侍卫，缘何惨死密林之中？ 同行的美貌女子，又为何神秘失踪？ 疑犯供认不讳，可真相却越发扑朔迷离！ 到底，他们都隐瞒了什么？ 如果以上是某电影宣传词，你会不会略有兴趣一探究竟？ 可是这个故事，远远比这几句听上去像是狗血剧情的电影宣传词更悬乎—— 绿林（采花）大盗，一朝落马被擒，豪气冲天，笑骂官府毒甚歹贼，坦承一切罪责：那男人，是老子为了抢女人杀的！ 美丽柔弱的女子，被歹人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奸污，愧不欲生，自尽难遂，自首认罪：丈夫是我杀的，为了解脱我和他的屈辱！ 死者托魂神婆，斥责山贼无耻，妻子不贞，愤怒难当之后是无尽的绝望和悲哀：我是自杀的！ 每人的话都看似真实可信，可是合在一起却是漏洞百出。最要命的是，明明死者只有一个，为什么包括死者在内的三位当事人都说是自己杀的？这世上还有往自己身上揽罪的道理？ 这故事是一篇谜图。 本以为，每个人的供词都是一片拼图，拼在一起就是一张完整的画。可是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地把自己的那一片改变了形状。 我只看到，山贼大咧咧地表现着自己的无畏，神勇和“正义”；妻子哭泣着想告诉别人她的坚贞，屈辱和无奈；而丈夫拼着死人的最后一点力气（噗），也要痛诉他的无辜、他的被爱人背叛，还有他那无法摆脱愤怒和悲哀。 是出于炫耀，自恋，还是没发现自己的自卑？是出于悔恨，羞赧，还是想隐瞒不贞的事实？是出于愤怒，憎恨，还是想冲淡自己的无能？ ——我这样说似乎在暗示着我的解释。但我的解释仍然没法拼成一个完美的故事。有时候真的不禁怀疑，芥川先生写作的时候，心里其实有这样一张完整的图吗？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竹林中》；每个人看一百遍，就有一百种《竹林中》。 ==========================剧透结束========================== 。 。 。 先说到这里吧，有空再来讲讲翻译这篇故事时发现的，关于文中一些日本文化名词的考据（股沟而已，我就腆着脸说是考据吧），对理解这篇文章，还是挺有意思的。

在此摘网上一段话“人性软弱但又不能直面自身，往往由各种各样的谎言来捏造自身形象，以寻求自我认同和他人的认同。这种对人性的阐述在芥川的小说中比比皆是。 ”

里面写了“与其说是文字征服了我们，倒不如说文字被我们征服了”，以及利用中国的文字做记录不过是为了记载，把原先的文字发生变化就是自己国家的文字了，最后变成了日本的文字，还有“我们的能力是重新创造的能力，”重点的一句就是“在不同情形下，上帝本身可能就会变成这个国度的当地人吧。”很好的讽刺了日本这个国家对别的国家文化的学习利用，然后肆意扭曲事实，在不同的情形下把别的国家的文化以及知识说成是自己的国家的。所谓的创造新的能力不过是在基础上稍加改变，一种文化，几千年的使用，怎么着也会发生点变化，但是日本就是能说成自己是创造了新的文化，并且厚颜无耻的说是自己本地的文化。小小的文字里引起了心中的愤怒，书中的文字还是很犀利的。

这个的翻译版本读起来顺一些，但相较之下没有前人翻译的更有韵味和可能有的原文的意韵。但仍很感激译者将傻子的一生收录进来。 ~ 他连拿笔的手都在颤抖。不仅如此，还流起了口水。他的大脑只有服下0.8克巴比妥再睡醒后，才能清醒。而且这清醒也不过只有半小时到一小时。他只能终日昏昏沉沉地生活，就像拄着一柄锋刃残损的细剑。 -=-=-=-=-=-=-=-=-=-= 这隧道中的列车，这乡下姑娘，还有这充斥着平庸新闻的晚报——不正是象征么？不正是这莫名其妙的、低贱的、无趣的人生的象征么？ 暮色点染的铁路交叉口，像小鸟一样喊叫着的三个孩子，还有纷乱落下的鲜亮的橘子的颜色——全都在车窗外转瞬即逝。可是，这光景却清晰地烙印在我心里，让人难受。随即，我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爽朗的心情涌上了心头。我激动地抬起头，注视着那个小姑娘，仿佛那是另外一个人。而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我对面的座位上，依旧把那皲裂的脸颊埋在黄绿色的毛线围巾里，手里抱着偌大的包裹，紧紧地捏着那张三等车票…… 跑到家门口的时候，良平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大声哭了出来。父母听到哭声，立刻围到他身边。母亲边说着什么边抱住了良平。良平却挣脱出手脚，不停地抽泣着。大概是他的哭声太剧烈，三四个附近的女人也聚到了光线昏暗的门口。不单是自己的父母，那些人也交口询问他为什么哭。可是不管他们说什么，他却只能大哭。一想到跑过这么长的路，一路的恐惧不安，就觉得怎么哭都哭不够…… 这时候，老师的目光，偶然落到了妇人的膝盖上。那拿着手帕的手，正放在膝盖上。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不得什么发现了。然而同时，老师发现，妇人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又发现，或许是为了强忍住激烈的情感，她的两手紧紧地攥着那手帕，几乎将它撕裂。最后发现，那已经皱巴巴的丝质手帕，从柔软的手指间露出，绣着花的手绢边缘仿佛被微风吹拂一般，轻轻颤动着。尽管妇人脸上在笑，可其实，全身都在哭泣。 那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时的虔敬心情，以及意识到这种心情而感到的满足，两者杂糅，多少有些戏剧化的、夸张的，甚为复杂的表情。 我在杉树脚下，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妻子掉在地上的匕首在眼前闪着寒光。我捡起匕首，一刀扎进了自己的胸口。一股腥咸的东西涌进了我口中。可是，一点痛苦都没有。只是当胸口渐渐变冷，周围变得越发寂静了。啊，多么安静啊。这山阴的竹林的天空里，连一只啼叫的小鸟都没有，只有阳光游移在竹子和杉树的树梢上。而阳光——也渐渐黯淡下来——已经连杉树和竹子都看不到了。我倒在地上，被深深的静谧环抱着。 这时候有谁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我身边。我想去看。可我的四周已笼罩在黑暗中。是谁——看不到是谁的手，轻轻地拔走了我胸口的匕首。同时，血潮又一次涌进了我的口中。那以后，我就永远地沉没到黄泉的黑暗之中…… 他与昏暗的光线较着劲，一一数过他们的名字。可书本还是自然而然地淹没在忧郁的阴影中。他终于耗尽了耐心，准备从西式的梯子上下来。就在这时，一盏没有灯罩的电灯突然在他的头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他伫立在梯子上，俯视着在书本间走来走去的店员和顾客们。他们看上去格外渺小。不仅如此，他们看上去还特别地不入眼。 “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 他在梯子上站了片刻，俯望着他们…… 盛开的樱花在他的眼里忧郁得就像一整排破布片。可是他不知不觉从这樱花身上——这自江户时代就开放在对面岛上的櫻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电线一如既往地迸出犀利的火花。即使纵览人生，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但是只有这紫色的、骇人的空中的火花——即使要用生命来换取，他也想要捉住。 一个海军军官这么对他说。他望着四方镜片上那小小的军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荷兰芹，在三毛钱一份的牛排上散发着香气。 结婚的次日，他就责备妻子：“刚过门就乱花钱可不好。”可这与其说是他的责备，不如说是姨妈叫他说的。妻子不但向他，还向他的姨妈道了歉，就在为他买来的那盆黄水仙的跟前…… 他在一个旅馆的楼梯上偶然遇见了她。即使在这样一个白天，她的脸也仿佛沐浴月光中。他目送着她（他们从未谋面），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寂寞…… 他们坐上汽车后，她一直凝望着他的脸。她问：“你不后悔吗？”他坚定地回答道不后悔。”她把手压在他的手上，说道我也不后悔。”这时候她的脸也仿佛沐浴在月光中。 他站在拉门旁，望着身穿白色手术服的接生婆给婴儿洗澡。每当肥皂渗进了眼睛，婴儿就惹人怜爱地反复皱起了眉头。不仅如此，它还不停地大声啼哭着。他一边感到婴儿身上的气味很像老鼠崽子，一边忍不住深思：“为什么生出这个家伙来，生到这个充满了凡俗之苦的世界上来？而又为什么，这家伙命中注定要有我这样一个父亲呢？” 他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扭打起来。他的弟弟因为他而备受压力，他又因为弟弟而失去了自由。他的亲戚们总是对他弟弟说：“你要学学他呀。”可这相当于缚住了他的手脚。他们打着打着，终于滚下了走廊。走廊外的院子里有一株百日红——他到现在还记得——它在带着雨意的天空下，泛着红光怒放着。 他想要过一种即使在任何时候死去也无怨无悔的轰轰烈烈的生活。可他还是与养父母和姨妈一起，继续着过分拘谨的日子。这令他的生活产生了明暗两面。他在一家西式服装店里看到人体模型的时候，便想着，自己多像这个人体模型啊。可是，意识之外的自己，即第二个自己，早就在他的一个短篇小说中被写得淋漓尽致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写一部自传。可是这对他自己来说却出乎意料地艰难。这是因为到现在他的心里也还残留着自尊、怀疑主义和利害衡量。他不得不鄙视这样的自己。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想，“不管是谁，剥了皮看上去都一样”。他总觉得，《诗与真相》这样的书名，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切自传的名字。聆听他的作品的人，应该都是些与他过着相似的生活、与他相似的人。因此，他决定把《诗与真相》简短地写出来。 他的一个朋友发了疯。他一直对这个朋友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这是因为他对这位朋友的孤独——那隐藏在轻快的面具下的孤独，有着比别人多一倍的体会。 他连拿笔的手都在颤抖。不仅如此，还流起了口水。他的大脑只有服下0.8克巴比妥再睡醒后，才能清醒。而且这清醒也不过只有半小时到一小时。他只能终日昏昏沉沉地生活，就像拄着一柄锋刃残损的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