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所以我极度鄙夷那些在《庄子》里找“心灵的宁静”或者什么“内在的安宁与超脱”的人。
郭象啊郭象,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好端端地把庄子读成了乡愿。
我一直有个偏见:嵇阮死后,别跟我谈什么“魏晋风度”。
阿Q。
对的,庄子不需要后世注家刻意洗白。
大实话。
庄子真的是反讽大师,先秦时代的作品都不知道加了多少层讽刺了。一般人洞穿了一两层就以为捉到了真意,实在是证明了“不可与庄语”。(开个玩笑,这算不算隐微写作?)
我曾惑于为何激烈批评人世的庄子到天地层面就“存在即合理”了。照这种解释,齐生死可能是对宇宙黑暗的更深层次的反讽。
哈哈。
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
(也不算无端联想。卡夫卡看过《庄子》和《地下室手记》是肯定的,也有学者做过“虫变”与“物化”的比较。)
鲁迅化的庄子。
以“虚无”为主体进行对主流伦理观的激烈反抗,似乎是中国思想史中一个延续的主题(从庄子到李贽到鲁迅)。可能在伦理领域无限扩大的中国,任何“主体”、“自我”都难逃是社会权力的塑造的结果,欲激烈挣脱就只能连主体和自我本身都虚无化吧。
笛卡尔会因为无法否证“人生是一场梦”而苦恼,而庄子会笑嘻嘻地和你讲,人生就是一场梦,而且还是一场梦中梦。所以,与其把庄周梦蝶看作中国版的笛卡尔怀疑论,不如把它看作一个中国版的对笛卡尔怀疑论的回答:不重要。
既是观众又是演员,这可以作为“游戏”的一个定义。
彻底的游戏不再是游戏。正如克尔恺郭尔所说,绝对的怀疑论者所要求的不比绝对的基督徒轻松。
为什么“自由”这一现代概念不适合用来形容“逍遥游”。
天上的面包与地上的面包。
漆园之哀怨,有甚于三闾也。
按照这种解读,庄子的形象越来越像《野草》里的影和过客了。
是啊,从道家里读出什么自然本体论是最等而下之的了,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学者这么喜欢谈,我还以为在他们看来不注重本体论是中哲相对于西哲优越性的体现呢。
(也可以学学施派那样的不要脸,人家直接跟你说理念论灵魂论什么都是柏拉图编出来骗骗凡夫俗子的,政治哲学才是真正的隐微教导。)
老庄道论的这一区别很像朱子学与阳明学的区别,或者原始佛教与禅宗的区别。
这个思路可以用来质问维特根斯坦:如果哲学病是语言本身的产物,它又如何通过语言来治好?
庄子乌托邦社会主义者的可能性微存?
较早的一位。
根源在于庄子没有基督教的原罪观。
实际上,先秦诸子中庄子是最能体会到“个人原始焦虑”的人了,可他最终认为这种焦虑本身是需要放弃的,存在本身(至少从“道”的视角来看)是自足的。西方的存在主义者即使百般渲染存在的焦虑与眩晕,但最终仿佛将这种存在本身的缺憾视为人类自由的象征(甚至“奖章”),是某种值得夸耀的东西似的。思想史上可能源于奥古斯丁把罪和自由意志相关联。
不过,话说回来,庄子自己真的能摆脱存在的焦虑吗?还是说这只是他的另一个反讽?其中又充满着矛盾。
作者自己的解读是矛盾的。庄子不可能彻底对宇宙抱有敌意的同时在世界里找到安身之处。唯一的可能是,之前那种对世界的疏离感已经被妥协掉了。在此描述的“重建”是进步还是堕落,大可见仁见智。这里我更宁愿把庄子的“无我”解释为福柯式的“逃离自我”。
或许《庄子》一书表达的不是一种观点,而是一个观点流。
所以,最后的通途就是连之前的“认真”都放弃掉。按作者的解读,其实跟某种末流基督教殊途同归。(比如说,上帝创造的世界很好啦,我们不满是因为我们生得贱,总是要这要那,所以我们得在上帝面前完全摒弃自我的意志,等等。)
就我个人而言,我可能宁愿保留肉中的那根刺,也不愿为了安宁甘愿牺牲自由意志。可能这更接近奥古斯丁式的基督教或者内篇里的庄子吧(按作者的解读的话)。自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答案。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基督教与道家之间的拉锯战。
理学对庄学的继承是个很有趣的话题。实际上,心学的继承可能会更多(尤其是对“定理”的反感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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