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在澳大利亚 林珊的日志《静海之家回忆录》 163

不做母亲不知道，就这样区区几句话，也能暴露出孩子的很多问题，尤其是自闭症谱系的孩子。距离，他懂，但人与人在公共场所、交际状态中的心理距离、身体距离对他来说就太抽象、太微妙了。他没有“社会距离”的概念，不知道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安全的自我空间。有时，他只管自己循着脑海中的路线往前走，都快和别人撞上了也不知道躲一躲。幼儿园的艾米老师花了十个月才教会他在园长前面排队，但到了街头、商店、邮局，排队的状况每次都不一样。他总是跟不    上别人的节奏，跟别人说话不是站得太远就是靠得太近。这些毛病都需要在实践中一一纠正。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根据研究，大部分划归到自闭症谱系的人士都要在具体事例中才能学会分辨是非，因为他们无法把文字描述的“规则”乃至“潜规则”推演到实践中去。除了耐心，做母亲的给不了更多，教条的“一二三”在千变万化的现实场景中通常不太有用，而局限在家庭、学校范畴里的模拟式学习终究差口气。所以，出门闲逛成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让我们拥有无穷尽的“具体事例”。
    一开始，我要不停地跟他解释谁在做什么，谁和谁是什么关系。他没反应我照说不误。说了一段日子后，我们开始了猜谜游戏一用我家乡的方言悄悄地交谈，猜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你猜，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我用眼神暗示街对面坐在咖啡座的一对男女。
    “爸爸和妈妈。”
“有可能。不过我们没有看到小孩。”
    “那么，你觉得那边穿蓝毛衣的男士是旁边穿灰大衣的女士的什么人？”
    “朋友。”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不过你看，蓝毛衣的男士一直在店里忙来忙去，灰大衣的女士只是进店里东看西看的。所以，我觉得他是老板，她是顾客。”
    “有道理。”
    “你说的也有道理，也许他们以前是朋友，也许他们以后会成为朋友。”
    亲子、夫妻、恋人、师生、同事、老板和雇员、店主和顾客、陌生人短暂搭讪建立起来的关系…形式都不一样。人与人的亲密程度不一样，说话的语气就不一样，身体与身体相隔的距离也不一样。那阵子，我热衷于把这些细节指出来给他看。等他明白了人与人的关系和距离有所不同，再指出他的问题，他才听得懂。
    “你刚才问店员有没有邮票卖的时候，站得太远啦！结果人家听不清，你反而要喊好几声，影响到旁边的人。跟店员说话，可以走近一步，表示你现在需要她的帮助，她就会关注到你。”量
“你刚才问路的时候，人家很详细地回答你，你说了谢谢，这很好。但你要尽量看对方一眼，哪怕就一眼也好，或者像幼儿园老师教的那样，不想看眼睛就看肩膀。”
“刚刚的问题比较复杂，你听我讲。月台上有两个地铁工作人员，你从头到尾都盯着一个人问，这样不太好，另一个人会觉得很不自在。下次看到两三个人在一起，你必须去问询的话，要记住，至少要跟每一个人寒暄一下，或是对视一下，或是笑一笑。这个在中国话里有个说法：一碗水要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