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墙

如果我们放弃先前的观点，即霍金粒子对处于纠缠态，也就是说，如果霍金粒子对并非相互纠缠的话，那么它们一定不是来自真空，而是来自杂乱无序的混沌。虚空的替代品便是充实。如果事件视界并非虚空，便有可能在四周建立起一堵炽热的物质墙，也许黑洞周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一道白炽的事件视界，一堵炙热的火焰之墙。
    如果确实存在这样一堵火墙，那便没人能够混进黑洞内部，因为黑洞的内部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黑洞将终结于事件视界周围的火墙，任何企图翻墙入洞的侵入者都将毫无疑问地引火烧身，玉石俱焚。
    黑洞即虚空。我用了将近半本书来说服你，我曾向你发誓，根据相对论，当你跌向事件视界时，不会经历任何戏剧性的事件，正如等效原理这一术语所定义的那样。如果你坐在静止的宇宙飞船中穿越了事件视界，你的体验将与乘坐电梯下降别无二致。你会感到失重，而你在事件视界上做的任何实验都与你在真空中自由下落时所做的实验完全相同。当你穿过事件视界时，不会觉察到任何异样。
    假如事件视界上的确有戏剧上演，而你被活活烧死在火墙中，那么相对论和深受爱戴的等效原理便在黑洞上失去了威力。与此同时，量子力学在视界附近似乎也不再可靠。更恐怖的是，谁知道引力与量子理论在其他天体、其他问题上是否可信呢？物理学界正面临着一个不容忽视的真正困境。
    事实上，人们一点也不喜欢这堵火墙，理论物理学家们正使尽浑身解数，尝试将火墙驱逐出真实世界。黑洞火墙很有可能压根就不存在，然而，有关火墙的思想实验的的确确帮助人类发现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火墙存在挑战了现有的物理学理论，其主要意义在于揭示了黑洞难题的关键细节，而这些细节可能促使我们对现实的量子本质的理解取得重大突破。黑洞为我们提供了探寻真相的线索，如果我们遵循这些线索，便有望摸索出不同凡响的全新领域。行文至此，想必你我都已在黑洞事件视界边缘陷入了沉思。
曾有人提出过一个绝妙的想法，不仅能够在没有火墙的情况下恢复一夫一妻制，还可以满足解决黑洞信息悖论的所有要求，因而值得在此大书特书：宇宙中或许存在虫洞结构，连接了我们称为“山姆”的落入黑洞的霍金辐射，以及我们称为“帕姆”的已经逃逸的霍金辐射，而山姆与帕姆实际上是同一实体。因此，露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同时与山姆和帕姆纠缠在一起，并保持真正的一夫一妻制。在虫洞的帮助下，露西实际上只与同时存在于虫洞两边的唯一伴侣纠缠。这样一来，即便不借助火墙，信息也可以从黑洞中逃逸了。
    更进一步，黑洞甚至可能只是一个空壳，没有独属的内部空间。黑洞的内部世界只存在于连接虫洞与外部纠缠的量子位之间的隧道中。当你落入黑洞时，虫洞的存在会确保你同时也存在于黑洞之外。你的信息落入了黑洞，但同时也成功逃逸了。死亡是你无法避免的，但你的信息可以在黑洞之外继续存活。你的身体、思想和记忆构成了你独一无二的存在，而随着你自身量子位的延续，重建你的物理可能性也会存活下来。销毁你的信息只是个幌子，你的死亡其实是可逆的。
    从上述假设中我们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推断，即视界本身便是维持纠缠状态的虫洞的产物。一张交织于黑洞内部和外部之间的虫洞网络可以创造出事件视界，似乎边界只是从错综复杂的一团乱麻中浮现一样，就好比精美的刺绣，其工整娟秀的图案在经过索垢寻疵后终究会露出眼的线脚。宇宙中或许并不存在孤立的事件视界，因此也就没有遗世独立的黑洞，仿佛黑洞本身是一种错觉，在仔细审查之下便会一触即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