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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ze
读过 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
不过,还真有不少人特意在此恶劣季节跑来这荒僻的海岛。他们独自赶来,租一间别墅,不受任何人打扰地静静看书,把气味好闻的泥炭(peat)放进火炉,用低音量听威瓦尔第的磁带,在茶几上放一瓶高档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拔掉电话线。眼睛追逐文字追得累了,便合起书放在膝头,扬起脸,侧耳倾听涛声雨声风声。也就是说,他们是无条件地接受坏季节并加以把玩。这确乎像英国人的人生享受方式,或许。 引自第14页 ※岛上旅馆和别墅加起来有十四家住宿设施。我们曾住在一家小别墅吃那里的晚饭,食谱有“鳟鱼香草奶酪香肠”、“金枪鱼色拉”、“面包布丁”,十分质朴可口。餐厅酒吧里有大约四百种纯麦芽威士忌,简直眼花缭乱。天堂! 引自第16页 另外在艾莱岛上,生产优质威士忌所需的原料无不绰绰有余:大麦、好水,以及peat(泥炭)。 引自第20页 ※您想必知道,所谓苏格兰威士忌,是由纯麦芽(完全来自发芽的大麦)和蒸馏其他谷物取得的“谷粒”混合而成的。艾莱岛生产的几乎全都是纯麦芽。 引自第20页 艾莱岛共有七家酒厂。我在当地一间酒馆同时喝了这七种纯麦芽威士忌加以比较。我把酒杯排成一列,由左往右逐一品尝。那是6月间一个晴得开心的午后,午后一点。 或许不用再说了,那的确是一生中不会有很多次的幸福体验。 引自第24页 “对我们来说,木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吉姆说,“在艾莱,木桶是有呼吸的。仓库位于海边,雨季时,木桶一个劲儿吸入海风;到了旱季(6、7、8月),威士忌又从里面一下接一下把海风推还出去。艾莱特有的自然芳香就在这种反复当中形成了。这样的芳香使人心情平和,得到安慰。” 引自第29页 “我所以喜欢造威士忌,是因为这活计很浪漫。”吉姆说,“等我现在酿造的威士忌拿到世上的时候,有可能我已不在这个人世了,但那东西是我酿造的,你不认为这很妙?” 引自第29页 唔,实在好吃得不得了。牡蛎的海潮味和艾莱威士忌那海雾般独特的氤氲感在口中融为一体。不是哪一方靠近,也不是哪一方接受,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崔斯坦与易梭德①一样。然后我把壳中剩的汁液和威士忌一起“咕嘟”咽下。如此俨然举行仪式一般重复了六次。真可谓人间天堂! 人生是如此简单,而又是这般辉煌。 引自第34页 干活的多是老年人,他们生在艾莱长在艾莱,想必也将在艾莱终了此生。他们怀着自豪和喜悦在这里劳作,这点从他们脸上也看得出。专门“听桶音”的老伯手中的木锤已磨去三分之一。干活人数全部加起来差不多八十人。我不晓得这种传统的(相当低效)程序能实际维持多久,但只要仍在维持,那种美好的静谧就会一成不变地存在于那里。扰乱静谧的大概惟有拍岸的涛声和老伯时而用木锤敲击木桶的声响。 引自第39页 实际喝起来,在鲍摩尔的威士忌里能感觉出人的手的温煦,那里没有“是我是我”一类咄咄逼人的表白,能一言蔽之为“就是这个”的因素也很稀薄,相反,那里有坐在火炉前看昔日朋友来信时的那种恬静的温情和思念,较之在热闹场合痛饮,更适合在熟悉的房间里用熟悉的杯子独自悠然品味,那样的话味道要鲜活得多。就像听舒伯特绵长的室内乐,须闭起眼睛吸一口长气来品味——酒的底味会因此深一两个层次,真的。 引自第43页 他说:“别说那么多,先喝酒。我们要做的,一喝便知。” 引自第47页 “跟价格更没关系。多数人以为年头越多越好喝,但并非那样。既有岁月使之得到的,又有岁月使之失却的。蒸发有其增加的东西,也有减少的东西。终究不过是个性差异而已。※” 交谈就此结束。在某种意义上是哲学,在某种意义上是神谕。 引自第50页 ※在拉佛洛伊格拿到的小册子上这样写道:“所有工序结束之后,剩下的惟有等待。威士忌需要在橡木桶中由来自大西洋的新鲜冷风吹拂十年才能成熟,不妨称为兄长的‘十五年酿’还要等五年,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引自第50页 “人们从各个角度详细分析了艾莱威士忌的特殊味道:大麦品质如何,水味如何,泥炭味如何…是的,这座岛上是出产优质大麦,水也极好,泥炭厚润清香。全然不错。但这些不足以说明岛上威士忌的味道,解释不了它的魅力。最关键的是,村上先生,最后来的是人。是居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的我们酿造了这种威士忌,是人们的个性和生活样式造就了它的味道,这是再重要不过的。所以,回日本你一定要这样介绍——是我们在这座小岛上酿造了香醇可口的威士忌!” 引自第50页 但深深地真切地明白其美丽莫如说是在离开之后。 啊,爱尔兰的绿是多么鲜亮、多么舒展、多么深邃啊! 爱尔兰的山川风物,整体上有那么几分腼腆⋯爱尔兰的美带给我们的,较之激动和惊叹,更接近于医疗或镇静作用。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不是很多),开口讲话固然需要一点时间,但一旦开口,便以沉静温和的口吻讲得妙趣横生——爱尔兰多少与此相似。 这种沉静温和的爱尔兰式日日夜夜一个又一个默默地加积在周游爱尔兰的我们面前,置身于这个国家,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放慢了说话和走路的速度,望天看海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而稍后我们才切实感觉到:那是何等可贵的日子。 引自第57页 在爱尔兰旅行最好的办法还是租一辆车,去乡下随心所欲地慢慢游逛。以尽可能选择旅游淡季、一天行进的距离尽可能短些为好,不要贪心着这也想去那也想去。遇上可心的地方,最好就地停下,什么也不做,一连发几个钟头的呆。 不要预先订旅馆,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物色看上去不错的住处,很容易找到。附近若有味道好的餐厅酒馆,就进去喝啤酒、吃晚饭。饭前或饭后喝一杯——两杯也无妨——爱尔兰威士忌。 引自第60页 然后停顿一下,加水进去,将杯子绕着大圈摇晃。水在威士忌中缓缓旋转,清澈的水和动人的琥珀色液体描绘出了由比重差带来的流畅纹路,稍顷融为一体。那一瞬间甚是美妙。 引自第68页 国家人口如此之少,酒馆却如此之多,又居然都开得下去,我对此甚是佩服,而实际上,这些酒馆都开得不错,想必人们都能喝酒,且口味泾渭分明。 引自第77页 酒馆是很有深度的地方,可以说如《尤里西斯》一般深。富于比喻性、寓言性、片断性、综合性、悖论性、呼应性、相互参照性、凯尔特性、通用性。 引自第80页 一头银发,西装笔挺,打着领带。西装也好衬衫也好领带也好无不中规中矩,整洁得体,可谓一丝不苟。但凑近细看,不难发觉每块布料上都已浮现出无法掩饰的疲惫。当然它们各自有过光彩照人的日子, 引自第80页 酒馆里十分嘈杂,但看样子他几乎不以为意,也不像多数人常做的那样靠着柜台回头四下打量。那里存在的,唯独他和他手中的杯。纵然酒馆里除他再无客人,想必他也毫不理会。 看上去,他来这里似乎不是为了找聊天对象或老朋友,或者说他有没有所谓老朋友都很可怀疑。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这意味着他已彻底放松。而目睹如此放松之人的机会,在漫长的人生中恐怕不会有多少次——他便是放松到如此程度。他喝了大约十二分钟(我当然没有细看时间,只是大约),喝一口思考什么,又喝一口又凝思什么。至于他思考的是什么,我自然无从得知。 引自第89页 他离开后的空间留下了短暂的不成条理的间隙。怎么说呢,像是逻辑上无法消解的和音那有欠谐调的余响…但那也很快如水面的波纹一般渐渐平复,最终归于消失。 引自第92页 旅行不无舒坦的疲劳和爱尔兰威士忌恰到好处的醉意把我拖入了睡眠的温暖泥沼。 引自第94页 我深信,那位身穿很有年头的西装的小个子老人现在大概也在同一家酒馆的柜台前同样斜拿着特拉莫尔露威士忌杯继续认真思索着什么。我可以让那光景历历浮现在眼前。 尽管实际目睹时并未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引自第94页 不过从经验来说,我觉得酒这东西——无论什么酒——还是在产地喝最够味儿,距产地越近越好。葡萄酒自不用说,日本酒也是如此,甚至啤酒也不例外。而距产地越远,酒赖以成立的什么就好像一点点变得淡薄了,如人们常说的“好酒不远行”。大概运输和气候的变化会使味道有所改变,也可能失去了作为日常实感形成的饮酒环境,酒的口感会发生微妙的、大约是心理上的变异。 引自第97页 不过,喝的时候我总是想起那座爱尔兰小岛的风光。对我来说,纯麦芽威士忌的味道同那风光己经密不可分地连在一起了。海面上吹来的强风撩起一片绿草,奔上徐缓的山坡。火炉里,泥炭发出柔和的橘红色的光。家家户户色彩艳丽的房顶上分别蹲有一只白色的海鸥。酒通过同风光的结合,在我身上活生生地焕发出了其本来的香醇。 引自第1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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