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记 / 293

为使自己的良知得到宽慰，德国人创造了一些抚慰人心的哲学理论，其中之一
便是，认为所有政治都只是社会关系的非物质反映，再比如技术官僚哲学，该哲学认为政治无关紧要。但这些哲学都存在致命性的错误，这场战争就是明证，在这场战争中，独裁政权完全发展成熟，灾难也由此而生，它疯狂的政治不仅控制了德国工业和德国陆军，也误导并最终摧毁了它们。那么，纳粹凭借什么能够差一点赢下这场战争呢？答案其实是，他们未能取胜，也从未接近胜利。一度与胜利咫尺之遥的是德国工业和德国陆军，在该独裁政权的萌芽阶段，在其仍会善用政治手腕的时期，该政权确曾扶植并服务了德国的工业和陆军，但因相信政治失败是自己国家的一贯传统，德国人民甚至直到末日降临，都在默许独裁的肆意发展，而这样做的结果是致命的。
        这一传统到底有多致命？书中一个人的个人经历足以清楚证明。人类的各式贪腐与愚蠢在本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有一人极其与众不同，从形形色色的人物中脱颖而出。此人就是阿尔贝特·施佩尔。施佩尔也曾犯下种种判断失误，也曾泯灭良知，他借此走近了现代历史上最嗜血的暴君，赢得并维持着与暴君之间的私人友谊。不过，无论他有多大的错处，至少在道德与智力上，
希特勒的其他王庭成员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所有人都宣称希特勒是不可违抗的，唯有他，既有理解政治力量的能力，也有反抗一国之主的勇气。他作为行政管理者的才华毋庸置疑。他威严地蔑视着王庭众人。他的雄心是和平的，是建设性的，他希望重建柏林，重建纽伦堡。依照他在纽伦堡被告席上的苦苦辩称，他曾计划“用不超过两个月的军费”将柏林和纽伦堡打造成全世界最伟大的城市。但就政治意义上来说，施佩尔是纳粹德国的真正罪犯，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代表纳粹的致命哲学，这一哲学不仅给德国带去了浩劫，也差一点毁灭世界。他身处政权中心十年之久，以敏锐的智慧发现了纳粹政府与政策的本质和转变，看清并鄙视周遭之人，听着他们下达骇人的命令，了解他们异想天开的野心，但他也只是袖手旁观。他认为政治无关紧要，于是扭头而去，专心地修路、修桥、修工厂，与此同时，任由一群疯子统治政府的必然结果也在逐步显现。直到他们将魔爪伸向他的成果，企图毁灭他精心打造的一切，他才接受现实，开始行动。但一切为时已晚，德国已经被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