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希腊古风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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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风诗教 引论

* 马茹的进化史观论paideia：古风时期 BC8-BC5，古典时期BC5-BC4，希腊化时期BC4-BC2——《古代教育史》，教育与城邦生活隔开，是非政治的，让人成为完整的人（文艺复兴以来的古典教育视角）

* 杜云礼：教育是一种适应城邦政治的政治化过程，让人融入社会。（主流多元文化视角）

* 耶格尔：paideia泛指文化的获取和传承，不特指体制化的正规学校教育，它是刻意用理想的范型对个人性格加之塑形，是广义上的文学。（德国古典主义的文化理想视角）

诗人之教和哲人之教

* 从文化理想观出发，古风和古典时期为诗人之教统治的时代，而之后，它逐渐被哲人之教取代。

* 古风时期：缪斯之艺以及相关的宗教节日、仪式和会饮制度、音乐训练（合唱队）。赫林顿认为歌吟文化是表达重要情感和思想的首要媒介。之后发展为一种集合诗歌、舞蹈、音乐的综合艺术，也就是古典时期的阿提卡悲剧与喜剧。

* 教育发展的第二阶段：智者对诗教的冲击，他们的智术教育以logos的技艺为核心。以Sophia和sophos自称的还有另一群人：哲学家，他们并非诉诸logos的话语而是理性层面，向诗教发起挑战。

* 《云》表现了诗人之教向哲人之教的转捩，旧式教育：识字、文艺和体操构成的教育被看作是培养美德的完美教育。新式教育则反感诗教，崇尚诡辩家的逻各斯。之后，诗教式微，转向了对经典诗作的研读和阐释——经师之教。

古风诗教

* 诗教分成：内在于诗的诗论——诗人的诗论，围绕诗的本原、本质、效用；外在于诗的诗论——如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被称作哲理诗学

* immanent poetics的效用观：贺拉斯 诗人给人益处或是乐趣——教化，如赫西奥德，explicit的教化观，以灵感确立了先知-诗人的原型/诗的娱情，如荷马，implicit的教化观念，以摹仿确立了创制者-诗人的原型，主要用诗满足灵魂深处的需求

* 荷马和赫西奥德在希腊人眼中无所不知，囊括了技艺、人事和神事。但他们所描述的

神是非道德的，这和凡人的伦理社会背道而驰，让希腊人发展出各种解决策略缓解这种紧张关系。因此，诗人的作用绝不仅仅是传递、维持并巩固共同体的既有概念那么简单。

* 此书摒弃了有着目的论色彩的演进原则，而采用渗透古风、古典希腊文化社会的竞争原则。

第二章 最高教育之争——哲学、智术和诗的分合

哲学教育或者智术教育

* 柏拉图的哲学学园和伊索克拉底的演说术学校

* 智术教育以意見為領地，以實用智慧為宗旨，服務城邦事務的演說，它不僅僅是演說，還要憑藉演说成为公民教育。这是literal education 人文教育的起源

* 作为哲学/学术教育的起源，柏拉图的academy则融合了毕达哥拉斯的宗教团体和苏格拉底式的教育。和毕达哥拉斯教派诉诸教主不一样，学园里师生一起通过对话的方式，一起寻找真知，因为知识只能在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同-在、共-处，从其受孕。

《理想国》

* 苏格拉底不是柏拉图的代言人，苏格拉底喜欢用反讽模仿他人的论辩方式，诗并不是独立的哲学课题。

* 《理想国》：城邦和灵魂的类比——理想的城邦包含了绝对正义，是样板，用来作为类比，它现实性落脚于理想灵魂哲学家的诞生（确立哲学家、哲人之教的主导地位）

* philo -爱-sophia 智慧（哲学教育）： 从缪斯之育和体育锻炼的传统教育出发，归宿于哲学教育。灵魂中的爱欲要从缪斯之艺上升到美和高贵之物，这要求人们不能停留在一件所能达到的多样的个别事物上，而是要从现象上升到理式构成的本体层面。洞穴的比喻：灵魂是去朝圣的观礼员，去观看理式组成的神圣的景象。灵魂本就有视力，只是方向不对，教育就是帮助转向的技艺。

* 诗歌，是言说神话、运用摹仿的一种缪斯之艺。在苏格拉底的再次批评中，三层隔离说与摹仿迎合灵魂中的情感欲望将诗歌贬低到表象、幻觉的层次

哲学——最高的缪斯之艺

* 诗歌反作用于哲学的自我界定：灵感说——诗人并不掌握真知，诗歌不是技艺的产物，诗人受到神灵的感应在神灵的附体狭隘进入迷狂状态，诗歌的迷狂来自缪斯神赐（不是阿波罗、不是酒神、不是爱神）

* ——回答：哲学写作。苏格拉底对文字记载思想表示怀疑，但柏拉图对话录中的文学特性和写作层面却表明哲学论证可以与文学特质相辅相成。（文学派：文学样式、对话录之间的互文性、戏剧场景和人物心理刻画、象征话语的使用）。这些谈话录不一定真实发生，而是历史真实和虚构创作杂糅其中。

* 日常生活短剧、喜剧中（尤其是《云》）苏格拉底的形象、悲剧中的英雄人物形象都对柏拉图对话录产生影响。柏拉图会摹仿甚至直接采用其他文类进行创作。

* 哲学戏剧：以模仿苏格拉底的形象为核心内容。对话录中常常：引用诗人的诗句（权威）、诗的意象，以神话的言说方式。柏拉图的新神话：宇宙的本然和脱离身体的灵魂。因为神话扎根于非理性层面，哲学家要从诗人手中攫取神话，证明自己比诗人能更好照顾灵魂中的非理性部分。

第三章 诗人、先知和王者——教育家赫西奥德

第一节 诗人和先知

* 先知：基于神灵感应inspiration的体验来宣告神谕，和用一套系统的方法阐释来自神灵世界的征兆的占卜师可以区分开来。神谕，诉诸语言，以德尔斐神谕为最高神谕。

* 颂神：祀神和史诗颂歌，颂扬神的功德和行事。颂歌要让观众体悟到所歌颂的神明的特质，向神趋近。

* 入教密仪：包括话语上教义传授，和动作上身份的改变。

* 缪斯女神宣告酷似真理的虚语和真理，两者互补。诗人的真理，拥有神化的记忆，能企及感官世界背后的实在、万物之本质。但诗歌也能用酷似真理的虚语也能将听众引向真理。

第二节 诗言和辞令的分野

* 王者，基于神意裁判，有神谕的功效。他既可以指司法裁判的话语，也可以指阿波罗的神谕话语。王者和诗人、先知的区分也与当时王者的功能从综合走向单一有关。

* 王者，是一位仲裁，他的权力来源于宙斯，他出生的时候就得到缪斯女神的赠礼，能准确无误的言说（辞令）。诗人言说的方式却是：颂唱英雄和众神，忘记苦恼和悲伤，它作用于心理层面，通过记忆和遗忘造就独特的精神状态，引领凡人走进与己无关的“神话”世界，“古代英雄的光荣业绩和居住在奥林匹斯的快乐神灵”。它昭示了宇宙大全的终极意义，并在此意义上完成了宇宙秩序。

* 神谱之歌的特征：由谱系发展成为万神的统系；由王权更替的神话引导出宙斯之治；从本原演化出宇宙秩序。诗人由近到远地歌颂，他呼唤着宇宙无序走向有明确差异和严格区分的诸神管辖的统系。诗歌最终昭示了万物的神性根基。

* 先知只是借助神谕，片段式的言说真理，将神意下达凡间，而诗人则是将凡人引向圆融无碍的真理领域。

第四章 田间的诗教——《劳作与时日》与“正义”的践行

第一节 教诲诗

* 内容：翔实、切近地书写诗人所处的黑铁时代，以第一人称，向人进行训谕，诉诸劝说、指导、命令、劝诱、规谏、许诺、威胁等，训谕的修辞融合了神话故事、神明的谱系、动物和道德寓言、谜语、格言与戒律、技术指导等。

* 教诲诗：通过诗阐述某一领域的知识或者技能，一开始发展之时，它以知识为重。之后，分裂成了哲学教诲诗——哲理诗 巴门尼德 恩培多克勒，和道德教诲诗——格言诗、训谕体诗歌

* 作品的互文性：《劳作与时日》 和 《神谱》 的关联，如谱系修正、主题互文补充，视角的补充，诗教的内容和框架结构之间互文补充。

第二节 兄弟间的争端

* 古代传记传统并不看重历史真实，而是对传主作品的一种解读方式。

* 诗人独立于王者，并用诗的言说方式昭示王者辞令无从企及的终极真理，他有一根月桂树枝做成的权杖。他构筑了独立的诗的场域，言说正义。

* 寓言有表面和隐秘两种信息，要破解隐秘的信息，受众必须掌握相应的智慧，对谜题进行解码。

第三节 从颂赞到教诲

* 言说的内容：凡人的实在之物；神圣领域内的最高真理

* muthos言说的方式：话语的修辞层面和行事功能（述行功能）诗人寓于诗言的效力，和宙斯寓于施行的神力，构成了互补关系。

* 缪斯女神的在场为诗人构筑了诗的场域。

*只有掌握了某个领域的sophia，才能言说它的metro尺度、规律。诗人有着无尽的颂歌，因为他的知识来自了解了宙斯的意图。

诗人诉诸记忆这一诗性功能，在心智nous上起作用，他用一种看见不可知世界的先知能力（灵感说与灵魂说中的前世记忆？），获得如宙斯的整全视野般的眼界。而次于诗人的人则要在内心情感、性情的层面thumos运用记忆，因为他无法思考。

第四节 践行正义

主线索：昭示正义的神性本质，并在劳作erga中践行正义。

人在宇宙秩序中占据了神和兽之间的位置，只有通过践行正义，人才能摆脱兽性。

具体表现在erga的两重含义：（诗意地展现）劳作和人与人、神交接之时的作为。

农夫年历既要要求人要识别宇宙秩序展现的征兆，也要求人要遵守宇宙秩序表现出来的时令。

第五章 立法者的诗教——梭伦诗篇和“良序”的重建

第一节 三重身份

sophos哲人梭伦：能践行的智慧，智慧在一个富有戏剧性的表演过程中以言logos或者行ergon被展示出来，实现自身。

挽歌体，历史悠久，采用挽歌对句，或者是在会饮场合激励士气或者是在公共节日上歌颂历史性的叙事挽歌。相较于史诗诗人，挽歌体诗人对真理更加直言不讳，并主张将真理诉诸大众

诗歌表演，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活动（泛政治化思潮）。但他的诗歌是政治活动的替代物、超越者还是统领者？

梭伦并非是在向缪斯女神求得灵感，而是向缪斯女神求得智慧，关于万物界限的智慧，借此，诗人的心智nous能通达到最高的sophia智慧。

thesmos和nomos：一个是律法，立法者写下，施加于民众；一个是法律，民众集体认为具有约束力必须遵守的规范的表达。

立法者是诗人的心智nous在城邦生活中的示范，是掌握了智慧的尺度而拥有完满心智的诗人在向雅典人传授立法者的诗教。

民众领袖不知如何遏止贪婪koros，他们像是城邦的入侵者，财富是贪婪的对象，认识财富的限度则取决于人的心智。

第四节 重建良序

令名：doxa与众人的徒然期冀不同，诗人的令名讲究主动性，即“对朋友甜蜜对敌人苦涩，赢得前者的尊敬和后者的畏惧。”

拟人—神格化 personification-deification：将无法抵御的生命体验（生死爱）、核心价值（正义和平胜利）这样的抽象力量拟人—神格化，并表明抽象的力量来自永恒的秩序，起到激发凡人们对这些抽象力量的崇敬情感。它常常与谱系化（genealogy）结合使用，来体现观念之间的结构和联系

梭伦的正义女神并不乞求宙斯的力量，因为城邦的罪恶来自其自身，当城邦染上疾病，没有一处能躲避公共的罪恶。

eunomia良序：井井有条、恰如其分artia，审慎有度。它超越了政治活动所能企图达到的层面，将心智秩序和理想政制的秩序直接联系在一起，诗的场域高居于政治空间之上。正义作用心智和城邦，eunomia是需要达到的和谐。

立法者—诗人 是 哲人王的前身，而诗教之说 也是哲学教育的先导。

第六章 会饮上的诗教——《特奥格尼斯诗集》和美德的养成

第一节 会饮诗歌

统一派：自我指涉并不一定指向本人，而可能与诗歌所属的体裁、和传统相关的“人物形象”、“面具”有关（传统所塑造的形象，多个声音合唱塑造出的具有威权的声音）。文本上，故意借用、改作其他诗人的作品来互相唱和乃是惯例；诗集中的单词改动、重复，也要从上下文语境中思考修辞和改动背后的戏剧性、修辞效果、主题性来加以考量。

诗歌与城邦：会饮作为诗歌表演的场所，乃是微缩的城邦，会饮和城邦之间存在平行关系。

第二节 特奥尼格尼斯的印章

印章的表面义：彰显所有者的身份，防止人觊觎。—深层义：因我展示智慧，我通过诗歌表演展示智慧。诗人既是缪斯的随从，也是她们的使者。盖上印章，是为了防止诗歌表演时遭到篡改。诗人作为神使，应当正直而诚实

诗人加密诗歌话语，只能被它所针对的听众准确地理解。听众必须是sophoi智慧的，高贵的agathoi，和诗人有情感关联的philoi。城邦之船，便是指：听众和诗人之间形成了用智慧维系起来的紧密小团体。而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确保诗人的智慧像德尔斐神谕那样准确无误的传达和领受。

charis美惠：不仅是个人的愉悦，还是一种社会关系层面的互惠，诗人传达的智慧将诗人和听众维系在一种恩惠的互相交换的关系中。

第三节 “美德”是否可教

在苏格拉底时代，教育分成了天性、教导和训练。美德是天生的，还是可教授的？美德又是什么？（知识？）

天性：美德只能传授给高贵者，让高贵的天性释放。如何教授：和其他高贵者聚会交往，通过会饮上的诗歌表演。那么如何通过展示美德来生发美德？格言体，大多短小，不超过六七个挽歌对句，突破惯常思维，质疑现有准则，常常表现出自相矛盾的样子，并非是系统的哲学思考，零碎而有着精神上的统一。这就需要听众自己去拼合、思考高贵者的形象。

第四节 养成美德

荷马史诗里，在贵族眼中，美德是让其出类拔萃、超越同侪的能力，包括身之美德和心之美德。美德和财富、血统构成了协调关系，贵族们在美德这个竞技舞台上形成自己的争胜文化

但特奥格尼斯的世界中，财富败坏了血统，高贵者正在变得低贱。城邦之舟，比喻城邦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飘摇的一叶扁舟。会饮空间之所以能养成美德，并不是因为它是政治空间的缩影，而是因为它和城邦保持着距离，高贵者能以居高临下的不介入来自我保护。因此会饮空间中的诗歌表演并不是城邦政治活动的预备练习，诗教也不是要重建城邦秩序，实际上，会饮空间里的诗歌表演和贵族美德的养成取代了城邦的政治活动，诗教只存在于会饮空间中。

《诗集》还从各个角度呈现了传统的贵族美德：伦理美德如克己有度、正义公正；智识美德如才智、判断力；高贵的言辞和捷足。在公共场合，列举这些美德，反思特性和顺序，相互之间如何补充、扩展乃至抵触而彼此超越，组成不同的美德阶梯，让贵族青年养成超凡的品质，达到“高贵的养成”

结论：

诗教是以诗歌独特的方式来生成最高的文化理想

古典诗学——柏拉图论诗歌：诗歌的本原是灵感而不是技艺，诗歌的本质是摹仿而不是真理，诗歌的效能是娱情而不是教化。因此诗歌的教化作用必须被哲学取代。

古风诗论——诗歌的教化和娱情都依靠诗歌的真理，它只有在观众处于心醉神迷的状态中才能最有效地传达，诗歌的真理向诗歌的摹仿（诗人可以用酷似事实的虚语来间接地言说真理）敞开，诗歌的灵感由诗歌的技艺形塑（缪斯赐给诗人灵感，也给了他象征诗人必不可少的技艺的权杖），它们之间呈现出互补关系，而非哲学家所说的对立。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力主诗歌的本原是技艺，古典诗学用理性论证彻底排除了灵感说。这表明，古典诗学和古风诗论并不是谁产生谁，谁决定谁的关系，它们必须放在诗教和哲人之教的历史脉络中。

诗教的实质是诗性智慧，它依赖诗歌对真理的言说，进入诗歌的场域发挥独有作用。诗人，是创制者，创造了自洽自足的世界，是先知，是立法者。而诗人和智术、哲学的思想格局亦可以放在muthos神话和logos理性的交互关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