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人静下心来慢慢欣赏的散文
奥登非常好的随笔集,文字吸引人,翻译和注释也很用心,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储备的东西太少了,有些地方还get不到,以后再来重读。
◆ 献词
>> 三种令我充满感激的记忆:
一个装满书籍的家,
一个在外省乡村度过的童年,
一位可以倾诉衷肠的导师。
◆ 阅读
>> 作家的兴趣与读者的兴趣从来不尽相同,如果偶尔一致,那是一种意外的幸运。在与作家的关系上,大多数读者奉行“双重标准”: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不忠于作家,但作家永远、永远不可以不忠于他们。
>> 一本书具有文学价值的标志之一是,它能够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被阅读。
>> 如果说优秀的文学批评家比优秀的诗人或小说家更罕见,原因之一是人类的自我主义天性。诗人或小说家在面对自己的题材(一般来说是生活)时必须学会谦逊。然而,批评家必须学会谦逊对待的题材是由作者即人类个体构成的,而获取这种谦逊要困难得多。
>> 批评家的职责是什么?在我看来,他能为我提供以下一种或几种服务:一、向我介绍迄今我尚未注意到的作家或作品。二、使我确信,由于阅读时不够仔细,我低估了一位作家或一部作品。三、向我指出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的作品之间的关系,而我对它们所知不够,而且永远不会知道,仅凭自己无法看清这些关系。四、给出对一部作品的一种“阅读”方式,可以加深我对它的理解。五、阐明艺术的“创造”(Making)过程。六、阐明艺术与生活、科学、经济、伦理、宗教等的关系。
>> 我们中很少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夸口自己从未因道听途说而谴责一本书或一位作家,但我们大多数人从未赞誉过自己尚未读过的书或作家。
◆ 写作
>> 当某个明显的傻瓜说他喜爱我的一首诗,我感觉就像从他口袋里偷窃了东西。
>> “每当人们与我谈论天气,我总是确切地感到他们想说的其实是另外的事情。”(奥斯卡·王尔德(35))与象征派诗人的诗学理想相接近的唯一言语类型是茶桌上彬彬有礼的谈话,谈话的平庸的内涵几乎完全依赖于语音变化。
◆ 创作、认知与判断
>> 诗歌可以做很多事,使人欢愉、令人忧伤、扰乱秩序、娱乐、教诲——它可以表达情感的每一种可能的细微差别,描述每一种可以想象的事件,但所有的诗歌必须做的只有一件事:诗歌必须尽其所能赞美存在和发生的一切。
◆ 贞女与发电机
>> 诗歌终极秩序的本性是由回忆起来的情感境遇和词语体系之间的辩证搏斗塑造的。
◆ 诗人与城市
>> 我梦想着开一所“游吟诗人学院”,它的课程设置如下:
)除了英语,至少要求有一门古代语言,可能是希腊语或希伯来语,还有两门现代语言。
2)记诵以上述语言写成的数千行诗歌。
3)图书馆里没有文学批评书籍,要求学生所进行的唯一批评练习是写讽刺诗。
4)要求所有学生学习韵律学、修辞和比较语文学,每个学生必须在数学、自然史、地质学、天文学、考古学、神话学、礼拜仪式学和烹饪中选修三门课程。
5)要求每个学生照看一只家养动物,并开垦一小块花园。
◆ 巴兰和他的驴
>> 假如我在礼拜仪式中向谦恭的天使祈求一杯水,他却带来盛在圣杯中的世界上最昂贵的葡萄酒,我就应该远离他,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我的欢乐不在于我享受的东西,而在于我以自己的方式行事。
>> 歌德的《浮士德》中到处是伟大的诗句和智慧的言论,然而,其戏剧性并不令人兴奋;就像一场综艺节目,上演着一系列本身颇有意思的场景,但是场景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连续性;人们可以增删一个场景却并不会引起演出的剧烈变动。
>> 堂吉诃德对自身力量缺乏幻觉,这标志着他的疯狂不是世俗的而是神圣的,一种对世界的弃绝,但是如果没有桑丘·潘沙,他的疯狂将不可能是基督教的。为了让他的疯狂变成基督教的,他必须拥有一个邻人,一个不同于他的人,一个对他不会产生幻觉而像爱自己一样爱他的人。如果没有桑丘·潘沙,堂吉诃德就不可能拥有邻人,他所属的宗教将意味着不仅对上帝之爱在缺少邻人的情况下是可能的,而且对上帝之爱与对邻人之爱也会是互不相容。
>> 当一个恋爱中的男人告诉他女友,说她是自己的主人,他想要成为她的仆人,无论真诚或虚伪,他想说的都是以下的话:“如你所知,我觉得你美丽动人,一个欲望的对象。但我知道,对于真爱,这种欲望还不够;我还必须爱你,并非作为我欲望的对象,而是作为本真的你;我必须渴望自我完满的你。我不能懂你,也无法证明我渴望自我完满的你,除非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给我机会去努力获得你所要的,并把它给你。
◆ 缺失自身的我
>> 一名优秀的批评家可以让别人在小说或戏剧中看到他们自己看不到的东西,而且只有通过他才能看到。而他所写下的将是寓言给予他的东西;对于寓言给予别人的东西他不会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 “有一个目标,却无路径;我们所谓的路径就是犹疑不定。”卡夫卡的主人公缺少成功的信心,而是从一开始就坚信他注定失败,并且同样注定的是,他命该如此,需要付出巨大的、永无止境的努力达到目标。事实上,渴望达到目标只是一个证明,他并不是上帝的选民,而是束缚于特定的诅咒。
>> 我倾向于相信,当一个人身体和精神处在一种愉悦状态中,特别想要驱散小心谨慎的心灵探寻,就像驱散病态的烦乱,这个时候才应该读卡夫卡。当一个人精神低迷,就应该对卡夫卡敬而远之,除非伴随着卡夫卡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内省的是一种相同的对美好生活的激情,不然这种内省很容易退化为柔弱无力的对自身罪和孱弱的纳喀索斯式迷恋。
◆ 恶作剧者
>> 恶作剧者的行为是反社会的,但这并非必然意味着一切恶作剧者都是不道德的。一个道德的恶作剧者揭露社会的某种缺陷,这种缺陷对一个真正的社群或一种兄弟情谊构成了障碍。
◆ 附言:地狱的科学
>> “伦理学并不改造世界。伦理学是世界的一种限制,就像逻辑学。”(维特根斯坦)在这点上,上帝与魔鬼是一致的。将精神生活法则想象成如同我们的法律一样是强加给我们的可以破坏的法则,这纯粹是人类的幻想。
◆ 罗伯特·弗罗斯特
>> 我们希望诗歌展现美的一面,也就是说,一个可以言表的人间天堂,一个可供纯粹嬉戏的永恒世界。它给予我们愉悦,原因正在于它与人类历史中的生存状态形成鲜明对比,不再有无从解决的难题和无法避免的苦难。与此同时,我们又希望一首诗歌具有真的一面,也就是说,将生活用某种方式在我们面前展现,为我们揭示生活的本来面目,并将我们从自我陶醉和欺骗中解救出来。
◆ 关于喜剧性的笔记
>> 有时候我们会对某人做出诙谐的评价,这同样很残忍。但我们通常在他背后议论,而不是当面评价,而且我们不希望有人会将这些话复述给他听。
>> 原始文化几乎没有幽默感;首先,因为他们对人类个体的感知是很微弱的——部落才是真正的单元——其次,因为作为万物有灵论者或多神教徒,他们对必要性几乎没有什么概念。对他们而言,事件未必出于必然才发生,而是因为某个神或精灵选择让事件发生。只有当个体与普遍之间的矛盾表现为一种包含极端痛苦的悲剧性矛盾时,他们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 讽刺的对象是一个拥有道德能力,却超出了正常的诱惑从而违背了道德法则的人。精神错乱的人不能成为讽刺的对象,因为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 讽刺作品最常见的对象是无赖。无赖以牺牲他人为代价违反道德法则,但是他也仅仅是因为被害者有缺陷才能这么做;他们分享了他的罪恶。
>> 排在无赖后面,讽刺最常见的对象是偏执狂。大多数人渴望金钱,且在获取金钱的手段上并不是每次都十分小心谨慎,但是,他们并不会因此就成为讽刺的对象,因为他们的欲望可以被大量的竞争利益所调和。守财奴是可以被讽刺的,因为他对金钱的欲望推翻了常态的自私之心所感受到的一切欲望,如性和身体满足。
◆ 唐璜
>> 我们所熟悉的大多数文学作品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我们不愿读第二遍的作品——有时,我们甚至无法将它们读完;另一种是我们永远能开心地重读的作品。然而,还有少数作品可以归为第三类;这其中没有一部是我们会经常阅读的,然而一旦怀着恰当的心境,它却是我们乐意阅读的唯一作品。无论多么出色或伟大的其他作品,都不能替代这部作品。
对我而言,拜伦的《唐璜》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 安德烈·纪德的观点也许过于愤世嫉俗,他将朋友定义为与之一起做过不光彩之事的人。
◆ 丁格莱谷和弗利特
>> 《匹克威克外传》的真正主题是“人的堕落”——我不是说狄更斯自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事实上,我很肯定地说他并未意识到。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天真的人,也就是说,他尚未吃过分别善恶的知识树上结出的果子,因而他居住于伊甸园中。后来他吃了树上的果子,也就是说,他开始意识到现实的丑恶,然而并没有从天真堕入了罪恶之中(这一点使他成为了一个神话式人物),而是从一个天真的孩子转变成了一个天真的成人,不再栖居于自己想象的伊甸园,而是生活在了真实的堕落世界。
◆ 莎士比亚作品中的音乐
>> 音乐是一门独一无二的艺术,因为它是唯一一门由堕落至凡间的人创造的天堂艺术。相反,地狱最显著的特征是刺耳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