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通产省到中国发改委

通过《通产省与日本奇迹》这个书名，清楚地点出来了此书的主题和核心内容。美国人写的，成书于1980年，据说当年美国人关注日本经济奇迹进而有后来对日本经济的打压，与此书有莫大关联（可类比《菊与刀》与战后美国对日政策的关系）。中文本2010年出版，我从学校图书馆借阅，然后想买一本，不料已经没有原价书，无论是京东还是孔夫子，价格都被炒到一百大几。我们不禁要问：此书到底讲了些什么？

战后日本经济增长一直被视为“奇迹”，数据显示，从1946到1976，经济增长了55倍。产生奇迹的原因众说纷纭，社会经济派给出来四种说法：第一种是从国民性入手做分析，强调价值观的作用；第二种观点认为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第三种认为与劳资关系、公司管理、银行制度、福利制度等“独特的经济组织”有关；第四种则强调搭便车的作用，比如战后美国的存在、朝鲜战争的出现等。此书不属于上述四种中的哪一种，而是着眼于产业政策，特别强调通产省作为产业政策的创建者和维护者，在日本经济增长过程中的作用。

在最后一章对日本模式做了一些总结，认为日本作为一个国家在经济领域的高效率，首先应归功于50多年间（1925-1975）始终将经济发展作为优先目标，尽管在此期间日本经历了很大的起伏，此优先目标一直被保持下来。然后作者在此框架下总结，认为日本模式中包含四个要素。第一个要素是存在着一个规模不大、薪金不高，而又具备高级管理才能的精英官僚队伍；第二个要素是具有一种政治制度，官僚队伍拥有充足空间可以实施创新、有效办事；第三个要素是不断完善顺应市场经济规律的国家干预经济方式；第四个要素是具备一个像通产省这样的导航机构。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从政府角度进行的总结，重点在于政治经济制度、在于政府与市场以及企业之间的关系，最后落脚点就是通产省的作用。

此书主题是一个经济学、政治学或者说政治经济学课题 ，但其研究方法和写作方法更像是一部历史学著作。研究的时间范围是1925-1975年，除了第二章主要讨论官僚政治架构和人际关系之外，后面几章完全沿着通产省及所主导产业政策的历史演进过程展开：“产业政策的出现”涉及战前那一段时期（第三章），“经济参谋本部”讲战时的统制经济（第四章），“从军需省到通产省”讲战后经济体制的转变（第五章），“高速增长体制”和“行政指导”是总结通产省在战后经济奇迹发生阶段的作用和手段（第六章和第七章），第八章“国际化”讨论开放状态下日本经济制度的演变。 在写作上此书还有一大特点：每一章都是一气呵成，一个小标题也没有，完全靠着人和事作为线索连缀，很少带有归纳性的数据。这也是历史学著作的写作方法，对作者是一个很大考验，同时对读者也是一个很大考验，面对这些政坛“八卦”，很可能因抓不住脉络而生厌烦。我看豆瓣上有很多对此书的吐槽，估计与此有很大关系。

看此书很容易联想到中国，联想到中国发改委。以下是1950年代通产省创立的扶植新产业的一套制度：第一是进行调研，在省里起草政策报告；第二是由通产省批准外汇配额、开发银行提供资金；第三步是授予引进外国技术的许可证；第四是赋予新兴产业以“战略性”身份，便于批准其投资可以适用特别折旧和加速折旧（减免税收）；第五是无偿或以象征性价格提供土地，支持其建造厂房、安装设备；第六是关键性税收的减免，比如进口关税和出口退税；第七是通过“行政指导性卡特尔”在该产业内部各企业之间做竞争协调和投资协调，避免过度竞争。熟知中国经济发展者肯定对这些“措施”都不陌生，其中有相当部分至今仍然存在。尽管不能简单地在中国与日本、中国发改委与日本通产省之间划等号，但书中很多问题的讨论都可以让人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