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桂色铺子里装着肉桂色童话
“我称之为肉桂色铺子,原因是他们镶着深色的护墙板。”
余华对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这样评价:即便有卡夫卡存在,布鲁诺·舒尔茨仍然写下了二十世纪最有魅力的作品之一。卡夫卡也是被拿来和布鲁诺·舒尔茨放在一起比较的最多的一个作家。
说起来布鲁诺·舒尔茨,也有着相当传奇的一生。布鲁诺出生于波兰,是一个波兰籍犹太作家。他的父亲是个藏书家,这也是布鲁诺作品中想象力、童话等等的源泉。
和梵高的经历差不过,在布鲁诺的生前,他的作品几乎无人问津,他的一共创作了两部短篇集《肉桂色铺子》和《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死后他的这些作品被认为有巨大的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一位卓越的画家,在欧洲超现实主义美术和电影领域有着重要影响。但是作为犹太人,19世纪末出生的布鲁诺依旧难逃纳粹魔掌,五十岁的时候,被盖世太保在街头打死,令人唏嘘不已。
1.
在布鲁诺的《肉桂色铺子》这部短篇集中,他以超前的眼光,提到的城市化后的乡镇——《鳄鱼街》。在这个原本美丽的小镇被纳入经济体制的规划后,覆盖小镇的是布满裂痕的外墙,丑陋的泥灰,粗糙肮脏的玻璃窗·····贴满不可信的宣传广告的商铺,里面是无条件满足客户的殷勤服务生,性感美丽的店员·····这似乎不是一百年前的生活场景,像极了现在的国内城市。“近看才会发现那不过是对大都市风格的笨拙模仿”。
在扶霞的《鱼翅与花椒》中,她对城市的变化,也感到吃惊:
苏州的小桥流水和古老街巷大多已经消失不见;我在杭州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旧时巷陌;上海更是日新月异,大肆拆建。
正如布鲁诺在小说中所写:
鳄鱼街是本镇向现代化和大都市腐败所做的妥协。显然,我们能够提供的东西,不会好于一个纸质的复制品,不会好于一幅由去年旧报纸的照片剪接而成的拼贴画。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城市开始向“大都市的风格”看齐:拔地而起的“小白宫”,看似气派实则丑陋的“秋裤/大裤衩”,几乎每个城市都有的“XX眼”,都泛着钢筋混凝土的冷光,只是在阳光下更让人没法直视。当城市变得千篇一律的时候,我们就会满意了吗?
作家冯骥才也在他的《西欧思想游记》中提到对城市化的担忧,讲述了他在莎翁故居的所见所闻:一切都是中世纪的模样,莎翁出生的、去世的老屋,邻居亲友的宅子都原封不动,保存完好。甚至连狄更斯等人在莎翁故居的窗玻璃上的签名都还在。这才是一个城市的特色所在,故宫尚可,敦煌莫高窟也被保护着,但是其他城市的古屋、古迹呢?城市中出现一老一旧的建筑搭配,真的是协调的吗?
2.
在短篇集中,篇幅最多的还是布鲁诺的想象力画面。比如这篇《鸟》。《鸟》中的主角是父亲,父亲是一个对动物抱有浓厚兴趣的人,他花了大笔资金,大费周章地从世界各地买来受精鸟蛋,孵化出了一批光怪陆离的鸟。父亲开始向保姆一样饲养它们,虽然房间充满鸟的羽毛、鸟的粪便、鸟的叫声,但是这丝毫不影响父亲对鸟类的兴趣。直到有一天,家里的佣人来到这些房间打开窗户,搅动鸟群,父亲彻底绝望了。
不一会儿,父亲离开自己的领地,走下楼梯,他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失去王位和权柄的流亡之君。
人人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王国,但是并不都能如愿。
在这篇《鸟》中,刻画了一个固执而又怯懦的父亲形象,像极了一个潜心研究者,面对苦心经营的成果被野蛮毁掉的无力,或许在19世纪左右的波兰也遭遇过此类浩劫,只不过作者以这种隐晦的手法控诉这一野蛮行径。
但是终究只有布鲁诺是那一时代的见证者,究竟他是在记录历史,还是纯粹在用想象力书写故事,无从得知。
3.
在这本短篇故事集中,隐晦的暗喻大量存在,比如《肉桂色铺子》一篇中,对于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很模糊,让人彷佛在迷雾中寻找新的希望,与《鳄鱼街》一篇恰恰相反,是迎面而来的古朴气息,连黑夜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我们结伴沿着一道陡坡向下走去,微风吹送,紫罗兰飘香,难以确定给积雪镀上银辉的,究竟是夜晚的魔力,还是逐渐升起的黎明曙光·······
即便如此,但是这本书的文字精致到让人惊叹到窒息。
流光溢彩的早晨,阿德拉从外面回来,宛若波莫娜从清朗白昼的火焰中显形,她菜篮中五色斑斓、美轮美奂的朝晖不断往外倾泻:樱桃闪闪发光,透明的表皮下汁液饱绽,神秘黑莓的芬芳比它们的口感更胜一筹,而杏子金灿灿的果肉蕴含了那些悠长下午的精髓。
虽然这只是一段普通的场景描写,但是却把生机五彩的早晨呈现了出来,完美得像是一幅缤纷的油画。
或许这就是这本书的特点:用明亮的笔触描写这阴暗、悲惨的故事,阳光永远都在,美好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