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沙龙,押沙龙,我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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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沙龙是大卫王的宠儿兼逆子。他杀了同父异母的兄弟暗嫩,因为胞妹他玛被暗嫩奸污;他图谋篡夺王位,自己却在叛乱中身亡,大卫王依旧为这个儿子悲痛欲绝:“我儿押沙龙,我恨不得替你死。”
按圣经所叙,亨利更像押沙龙,他杀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查尔斯·邦,间接让妹妹朱迪斯守了一辈子寡,最后又促成姐姐克莱蒂纵火焚毁了老宅,让父亲萨德本的王国彻底覆灭。
可萨德本不是大卫王,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他偶尔表现的爱只是掩饰。他憧憬财富与地位,想让拥有正统血液的子孙传承下去,这个梦想源自仇恨,是五十年前那个身着破衣、赤裸脚板被撵出庄园的男孩的复仇。
犹如龙齿的五个孩子——查尔斯·邦,克莱蒂,亨利,朱迪思,诱奸而得的女婴,其中只有亨利和朱迪思被萨德本承认。他爱亨利仅因为这是一个有纯粹白人血统的儿子,是自己在萨德本百里地第二次开始的希望,当他知道亨利杀了人,宠儿就变成了弃子。
几十年苦心经营,萨德本的梦终成一场空。他去参加战争以便保住一切可是输掉了战争,他保全了性命可是生命只剩下衰老和苟延残喘,他误以为妻妹爱上了自己可那只是恐惧与嘲笑、惊骇和愤慨,他诱奸扈从的外孙女最后反而搭上自己的性命。身后结局也不如他所愿,萨德本百里地成了废墟,后代只留下一个痴傻的黑人曾孙。
相比之下,亨利和查尔斯·邦的关系反而有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你的感觉。
亨利从一开始就爱查尔斯,“这正是他愿意当的那个人如果他能成为,能化身为这情人与丈夫的话;也愿意被此人掠夺,选中此人当掠夺者若是他能成为,能化身为那妹妹、情人与新娘的话。” 换言之,如果性别相同,他想成为查尔斯,如果相反,他愿意与之相恋。
他模仿查尔斯的言行举止,醉后说若有兄长希望就是查尔斯的模样;他嫉恨会同心爱的妹妹结婚的人,但如果是查尔斯就可以;他选择站在查尔斯这一边,和父亲断绝关系并放弃自己的继承权。
在战场上亨利拒绝让查尔斯救自己,他觉得只要自己死去,“就不用非得知道不可了”——他心里清楚崇拜与爱的人就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比起真相他更怕查尔斯的谎言本身。虽然亨利想以死成全,查尔斯还是救了受伤的他。
经过四年的煎熬,亨利最后准备选择接受,不介意查尔斯和朱迪思结婚——如果那是查尔斯想要的。他以为这就是秘密的全部了,“我妹妹和我所有、所是的一切,都属于你”。
查尔斯·邦是较早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他接近这个家族的目的并非出自萨德本口中的复仇,相反他爱亨利和朱迪思,“也许从他的宿命论出发他在两个人之中更爱亨利,也许他在妹妹身上只看见一个影子,是个女人外形的载体用以使爱情变得圆满,其实所爱的真正目标是那个小伙子……也许爱的还不仅仅是朱迪思或者是亨利:也许爱的是他们所代表的那种生活,那种存在。”那种存在是查尔斯羡慕的——亨利才是那个哥哥和儿子,父亲的宠儿。
这个倦怠的宿命论者几乎没动过和朱迪思结婚的念头,临死前佩戴的金属盒子(原本是朱迪思送的内有她照片),放的还是他混血情妇和儿子的照片。他甚至爱亨利胜过朱迪思,曾说如果亨利明确反对自己会动摇,“就说,你不要我回到她那里去。没准这样我就不会那样做了。说呀。”
查尔斯把它视作一种逼迫的手段,只想让萨德本主动和自己会面,这意味着生父对自己身份的认可,“他连问都不用问我的;我只需与他身体有了接触便会自动把话说出来的:你只管放心;她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我了。”
但一切太晚了,父亲和弟弟都让查尔斯失望了。亨利无法接受查尔斯的第二个秘密,他可以默许乱伦但不能容忍异族通婚,萨德本甚至没想过给自己捎一句话。在他们的眼中,生为黑人的罪比乱伦还重。
所以他想了四年他和她,现在他要给自己想想了。查尔斯为自己想的结局就是让亨利杀死自己。他故意激怒亨利,“我是将要和你妹妹睡觉的那个黑鬼。除非你把我拦住”,他执意回萨德本百里地,逼亨利朝自己开枪,甚至那把枪也是他亲手递给亨利的。
克莱蒂和朱迪思试图替亨利赎罪(追溯起来,其实应该算是萨德本的罪孽),两个孤苦的女人一起抚养查尔斯·邦的混血儿子。这个按白人方式养大的男孩仍然缺少身份认同感,长大后像是要报复一般,娶了位纯种的黑人妻子,生了个智力不足的孩子,害得朱迪思也染病离世。好像这个家族有摆脱不掉的诅咒。
最后,克莱蒂误以为有人要来逮捕亨利纵火烧宅,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放火呢?只是想满足亨利死在家中的愿望吗?也许她本人也对命运绝望了,要和原本象征希望的腐朽老宅一起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