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托利：《政党与政党体制》读书笔记

1. 萨托利把政党定义为“由在选举中提出的正式标识来辨明身份的、能够通过选举（自由的或不自由的）提名候选人占据公共职位的政治集团。”【95】在他看来，政党的数目很重要，但需要确立计数规则，以帮助我们领会什么是重要的。而确立规则的难题是需要解决哪些政党是相关的。[1]萨托利从政党实力入手，先是考察了选举实力，接着把焦点转移到作为政府工具的政党，考察多党条件下的计数标准，并得出两条规则：

规则1. 较小的政党只要它在一段时间里是多余的，也就是在任何可能的联盟多数中不再被需要或可被利用，就可以作为不相关的政党而被忽略。反过来，一个较小的政党，不论它有多么小，如果它在一段时间或在某些时刻处在至少可能的政府多数之一的位置上，则不能被忽略不计。

规则2. 一个政党，无论何时，只要它的存在或出现影响到政党竞争的战术，特别是当它改变了定位于执政的政党的竞争方向——通过决定从向心到离心的转变，不论是左向、右向，或在两个方面，那么它就有了相关性。【173-174】

2. 根据数目标准的分类原则，萨托利归纳出七个不同的类【178，391】：

（1）一党制：独一无二的政党；

（2）霸权党制：一个霸权党和若干附庸党；

（3）主导党制：一个优势党和若干小党；

（4）两党制：轮流执政的两党；

（5）有限多党制：三至五个党；

（6）极端多党制：六至十个党；

（7）粉碎多党制：作为剩余的一类参与分类的，不需要进行确切的计数，超过这一门槛，不论是10个、20个或者更多，都没有多大的差别。【179】

3. 进而，萨托利从分类过渡到分型。根据执政方式和党际关系，萨托利把政党制度分为竞争性和非竞争性两大类型。竞争性的政党制度是指一国的政党通过竞争选票和议席的方式而上台执政的政党体制模式。结合一国政党的数量和竞争性程度两个标准，竞争性的政党制度可以细分为粉碎多党制、极端多党制、有限多党制、两党制和主导党制这五种。非竞争型政党则包括霸权党制和一党制，其中一党制又可以进一步被划分为极权主义一党制、威权主义一党制、实用主义一党制。【306】在萨托利看来，决定（度量）一党制国家的榨取性—压迫性能力的最强大的唯一因素是意识形态因素。更确切地说，极权和威权政体被认为是反映了不同的意识形态烈度，而实用主义一党制代表的则是这一范围中意识形态精神让位于实用主义精神的那一端。【308-309】

4. 萨托利认为，自己的划分相较于传统的三个类别的划分有两处创新：

第一，他把一党制分成三个类别，因而把以前被误以为是一党制的某些政体重新分类为霸权党制或主导党制两个类别。【178】主导党制存在于竞争性体制下，大党之外的政党不仅被允许存在，而且也作为主导党法律上的且合法的竞争者而确确实实地存在，尽管他们不一定是有效的竞争者。这一体制实际上是一种存在一个以上执政党的体制，在这一体制中，轮流执政实际上并不会发生，同一个政党总是能够长期应得议会席位（不一定是选票）中的绝对多数。【287-288】霸权党制存在于非竞争性体制下，是为波兰而创造的。它不允许正式的、也不允许事实的权力竞争。尽管允许其他政党存在，但是却作为第二等级的、特许的政党而存在，因为它们是不被允许在对立的条件下、在平等的基础上，同霸权党进行竞争。轮流执政不仅事实上不会发生，也不可能发生，因为权力轮转的可能性甚至没有被遇见过。不管是否喜欢，霸权党将一直执政。尽管霸权党党仍然服从构成负责任的政府的条件，没有真正的约束迫使其顺应民意，无论其执行什么样的政策，其霸权地位都不会受到挑战。【321-322】

第二，对传统的多党制进行了细分，尤其是对温和多党制和极端多党制的差异予以关注。在他看来，不能简单根据政党的数目对政党制度进行分类，政党竞争的程度和方式也很重要。因此，他划分出“温和多党制”和“极端的或极化的多党制”这两种竞争性政党竞争模式。

（1）极端多党制：政党变得非常极端的政治体系，它具有八个特征：具有相关性的反体制政党出现；存在双边反对党（也就是相互排斥的两类反对党）；中央存在一个（如意大利）或一组（如魏玛共和国）政党；这导致由于中心被有形占据阻碍向心性的竞争；离心性驱动力可能超越向心性驱动力；极化多党制有固有的意识形态型式；出现了不负责任的反对党；以及该政治实体出现了一种抬价政治或过度承诺的型式，也就是政党会以远离中心或离心的方式进行竞争，在意识形态上走向极端，致力于进行政治上出价高于别人的竞争，一些政党提出越来越激进的方案，坚持中间路线的政党受到左右两方夹击。【186-199】政党数目超过五个或六个时，就会有极端多元主义的危险。这种情况下会导致政治不稳定，有时会引发国内战争。如20世纪30年代的西班牙。还可能发生军事夺权，如1973年的智利。

（2）温和多党制：萨托利把温和多党制的特点概括为：相关性政党之间意识形态距离相当小，两极联盟根据以及向心性的竞争。【257】这种体制下，政党变得温和，处于政治光谱的中间地带，以吸引大多数选民。在适度多元主义下，通常有五个或者少于五个的政党，它们以“追求中心”或向心的方式进行竞争，亦即其政纲和承诺以吸引处于中间位置的投票者为目标。政治生活趋于平静而稳定，强调意识形态的语调也不高。

5. 对萨托利的评价

（1）跟同时代的政治理论家相比，萨托利提供了一个民主政体下谱系更完整的政党体制类型学。他不仅将主导党体制明确归入竞争性政党体制类型的一种类型，因而把以前被误以为是一党制的某些政体重新分类为霸权党制或主导党制两个类别。而且还将多党制区分为温和多党制、极化多党制和碎片化政党体制三种更精细的类型，避免把两党制以上的政党体制简单地归于一起。萨托利提出的概念至今仍为学界广泛使用，提出的问题和阐述的观点至今认受到关注和讨论。

（2）对极化多党制做出开创性分析。在萨托利以前理论上对其充实程度不足，萨托利明确指出，极化多党制是一种不利于民主稳定的政党体制。他总结了极化多党制的主要特征，这些制度特征使得极化多党制难以形成有效的执政力量，削弱了政体稳定性和有效性就会削弱，甚至会容易导致民主崩溃。萨托利明确把极化多党制作为政党体制的一种类型，使其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他系统论述了极化多党制与民主稳定性和有效性之间的关系，甚至还阐明了从极化多党制到民主政体失败之间的逻辑链条，从而使防止极化多党制兴起对民主政体来说成为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此外，借助对极化多党制的分析，萨托利发现了民主政体运作过程中向心性竞争与离心性竞争的差异。在极化多党制条件下，政治竞争的离心性力量会超越向心性力量，构成民主政体走向不稳定的重要机制，这开创了研究民主稳定性的新视角。

参考文献

萨托利：《政党与政党体制》，王明进译，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

周淑真：《政党与政党政治》，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包刚升：《从保守主义民主理论到宪法工程学——乔万尼·萨托利的主要著述及其学术贡献》，载《政治学研究》2017年第3期。

[1] 相关性政党：让主要政党在竞争选票或组建联盟时不得不考虑的政党可以称为相关性政党。如果一个政党达到都没有必要组建执政联盟，或者一个政党小到任何大党都无须担心它会争夺自己的追随者，那么它就不是相关性政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