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很特别的书（张凌译本、作者自译本的对比）（未完结）

小的时候看历史书就知道了一代名臣狄仁杰，那是一个作为历史人物的狄仁杰；第一次知道一个作为侦探的狄仁杰是通过电视剧《神探狄仁杰》，不过每次看到“张大民”出现就感觉很出戏，加上大学时间特别反感古装剧，所以基本上没看过。而从小到大一直错过高公的《狄公案》其实说来有奇怪，从小学就看《福尔摩斯》，侦探推理是我一直以来最喜欢的题材，虽然没有刻意收集，但也读了几百本，竟然一直没读《狄公案》。不过幸运的一点是在我注意到这套奇书的时候，就碰到了墨雨无际在上海译文出版的这套成熟译本。

去年5月底拿到《大唐狄公案》第一辑，当时都被精彩的文字吸引住，很快就把五本看完，而中文版《狄仁杰奇案》国内只有群众出版社2000年出过一次，直到今年一月底才通过多抓鱼买到了一本。

三个版本的对比阅读从4月16日开始，速度很慢，这里也就慢慢记录。总的来说，张凌译本（以下简称"张译本"）完全按照1956年英文版忠实译出，语言风格介于明清话本和现代语言之间，有话本之古风，力求简洁，但用词造句现代读者阅读起来没有隔阂的，没有什么生僻的词语。自译本的语言上更偏向话本小说，内容中对话比英文版及张译本少很多，对事物的描写也比较简单。另外，由于《迷宫案》是第一本中文版小说，而英文版已经是第二本（之前《铜钟案》因故未出版），所以两个版本《迷宫案》中作者在承前启后上有着不同的安排。

仔细阅读看出来很多第一遍没有看到细节及作者的安排，和版本具体差异并记录下来。（因张译版重视英文版原著，除了特别拿出张译版讨论具体翻译外，一般讨论中将二者合一，张译版即是英文版，英文版亦是张译版。）

第一回

开篇诗词在自译本中是一阙《临江仙》，而张译本中是一首四言十六句的古体诗。两诗大意接近，细处有不少区别。此处仅举一例:《临江仙》中有“恢恢天网密，报应总无偏”也属于话本中常见的报应不爽之意，而另两个版本没有直接谈及因果报应，只是提到善者终雪冤，恶者难逃罪，倒也更符合更西方化的思维。

第一回的前一半是个楔子，以一个明代永乐年间爱好公案者之口，引出这一篇迷宫案。该生在西园遇到一位老者，乃是狄公后人，该生和老者把酒言欢，老者为其口述了狄公在兰坊三桩奇案，后该生酒醉昏睡，醒后难寻老者。有趣的是该生在当日看到的姐妹、老妪、少年男女、中年男子和狄公后人均可对应到后面情节中的人物。也正如作者文中所述“至于莲池旁这一段奇遇究竟是梦是真，不如也留给目光如炬的各位看官去自行定夺。”

第一回后半段进入正文，从狄公兰坊赴任途中讲起。自译本定位全集的第一册，所以转入正文后，就对狄公和马、乔、陶三位亲随做了简单介绍，而张译本因之前有《铜钟案》的铺垫，则没有介绍狄公，而对马、乔、陶三位的介绍分散在与劫匪的争斗中，在张译本还通过洪亮与狄公交谈介绍了因得罪权贵而被提前调离蒲阳的前情（《铜钟案》）。而在路遇劫匪打斗一段，张译版打斗回合更多，细节更加丰富。人物对话语句也更多，个性也更鲜明。具体细节也有差异，也仅举一例。第一回作者手绘插图为狄公手持长矛与劫匪动手，长矛在张译版中为狄公从山贼手中强夺而来，在自译版则改为狄公一行为防卫而随身携带的，我认为长矛这种武器随身携带不如刀剑方便，还是夺自敌手更加合理。

第二回

第二回中内容差异不大，第一个是铁匠的名字，英文版中是方铁匠，自译本是冯大，这一点在张译本后记里已经提及。第二个是前任潘县令的死亡时间，英文版里为四年前，自译本为六年前。

其余差异主要是英文版多了很多细节的差异，如英文版中描写兰坊县衙大堂的破败，多了一句“一只硕大的老鼠迅疾跑过。（张译本23页）”；在初入兰坊县衙吃饭前，英文版多了一句“狄公以指代梳，从长长的颊须中篦出几片枯叶来（张译本25页）”。

两个中文版本的用词也各有特点，此处各找出一处：自译本中在第二回开篇，写到城门守卫发问“什么人夤夜叫城？”我很少在现在的文字中看到“夤夜”这个词，在听评书的时候倒是经常听到。张译本在第21页兰坊衙役应门的话为：“你这丘八，莫非不知衙院闭门不开？”这个“丘八”翻译很妙，原文为“Don’t you know that the tribunal is closed, soldier?”，soilder没有褒贬之分，无法体现衙役的态度，有些译本翻译成“兵痞”，虽然情景符合，但是又太接近现代表达。

第三回

第三回中有两处矛盾：第一处是丁毅买鱼被打，丁家在当地也是旺族，从文中看也是使奴唤婢，丁家公子应该没有必要亲自上街买鱼；而在前后文中也提到钱茂不去招惹倪丁两家，丁家只有一个公子，丁家恶奴应该会认识丁公子，不应该出手打丁毅。第二处是在得知丁毅为丁护国之子后，狄公的回忆显示他对丁护国被免职的原因并不了解（张译本38页）；第十回狄公第一次见吴峰也问过吴参将为什么要状告丁护国，显示他对此事也并不了解（张译本125页）；而到了第二十一回，狄公在二堂审问丁毅时却说自己在京师供职时就看过丁父案相关的秘密公文，早就知晓丁护国为了自保而通敌的情况（张译本281页），前后文矛盾。

两个版本的区别还是在细节上，张译本（35页）讲到狄公睡过头，“不禁十分懊悔”；张译本（36页）交代如何处理狱吏；张译本（38页）狄公和马荣与丁毅交谈，是由狄公主动向丁毅问话开始的。前两点在自译本中没有，第三点在自译本中是马荣先丁毅问话。 还有一处翻译值得考虑，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建议。在张译本第39页有：狄公问道：“在兰坊城中，你可曾常常看见越界而来的胡人？” 丁毅断然摇头道：“小生在此城内，还从未见过一个回纥人。” 原文为：Judge Dee asked:“Do you often see barbarians from over the border in this town?”Candidate Ding shook his head emphatically.“I have never seen a single Uigur here,” he replied. 挑出来的就是将barbarians翻译成“胡人”这一处。在本章开头时，狄公和马荣在集市还见到了外邦商贩和天竺僧人。初看这句有些晕，前后文联系起来，可以明白这里应该是指的是回纥武士。但如果直接把“barbarians”直译为“野蛮人”不太合理，如果译成“回纥武士”和原文差距又比较大。如果回头看第二回中，方铁匠在公堂上介绍兰坊情况时，也出现了这个词：“声称如果不是有他坐镇，胡人早已越过疆界攻占了兰坊”（张译本27页）此处“胡人”也是由“barbarians”翻来的，此处有上下文理解起来没有问题。

第四回

第四回两个版本的差异主要还是在细节上，大部分是人物对话的差异，自译本中人物对话比较简单，英文版中对话就丰富多了，人物现象更加立体。

里面有两个相对较大的差异，第一个差异是自译本中本回开头，洪亮给狄公回话中交代了狄公派出给前任县令送信差役的情况，在英文版里没有这部分内容，不了解古代官员更替的细节，不知道那个版本更合理。第二个差异是还是开头部分，陶干汇报钱茂在兰坊称霸一方的情况，张译本（46页）中“不过钱茂一向出手阔绰，他本人及其手下也照顾了许多大商号不少生意，受害最烈的实为小店主、工匠或手艺人。”自译本中则说的是“本地的生意虽由他垄断，但对于小本经营方面却很放松，并且他还是这类小买卖的好主顾。”结合冯铁匠落草这件事情，应该还是英文版中的安排比较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