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保罗·弗莱雷《被压迫者教育学》:绝境中的唤醒和顺境中的警惕
思维导图:
书摘:
1. 有些读者会把我关于人类解放问题的立场看作是纯粹的理想主义,或许甚至把关于本体论使命、爱、对话、希望、谦逊以及同情等的谈论看成是反动的“谬论”。另一些读者则不愿(或不希望)接受我针对使压迫者满足的压迫状态的指责。因此,这部诚然是尝试性的作品适合于激进人士。p87序言
2. 提问式教育不是也不能为压迫者的利益服务。没有一种压迫秩序会允许被压迫者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革命过程中,领袖不能借口权宜之计,想等以后再采取真正的革命行动,把灌输式教育用作于过渡手段。p50第2章
3. 真正的教育不是通过“甲方”为“乙方”(“A”for“B”),也不是通过“甲方”关于“乙方”(“A”about“B”),而是通过“甲方”与“乙方”一起(“A”with“B”)。p59第3章
4. 作为双重人格的人,如果在自己的内心“隐藏”压迫者,他们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p61第3章
5. 根据解放教育学的观点,重要的是,通过谈论自己的及同伴的建议中或明或暗地流露出来的对世界的看法及观点,让人民终于感觉他们像是自己思想的主人。p91第3章
6. 没有不存在人类的历史,也没有仅为了人类的历史;只存在关于人类的历史,由人民创造并且(马克思曾指出)反过来又创造人民的历史。p100第4章
7. 切努教父:在面对世界的需求及苦难时,我们也许只会在感情上不以为然,倾向于掩饰贫困及不公平的现象和症状,而不是接着去分析造成贫困与不公的原因,去谴责带来这种不公和造成这种贫困的政体。p144第4章
8. 本文探讨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理,压迫者为了压迫需要一套压迫行动的理论,同样,被压迫者为了获得自由也需要一套行动的理论。P155第4章
初印象:反反复复、颠颠倒倒
乍一看《被压迫者教育学》,我感觉内容反反复复、重复很多遍。在第2章、第3章和第4章“征服”之前的概括总结,有些本质上在传达的同一个观点,前前后后换着语言措辞重述了多次。比如在第2章中,弗莱雷先解释“灌输式教育”,然后阐释“提问式教育”的同时拿“灌输式教育”进行对比,最后从人性化角度升华“提问式教育”时又顺带捎上“灌输式教育”。类似于这样的反复重申,还有第3章的“对话”和第四章有关“革命”的阐述。
再印象:理解-摘取-化用
第一遍读完后,表面上好像读懂了《被压迫者教育学》在讲什么,但又好像表达不清楚我从这本书中收获了什么。在梳理思维导图之前,又把正文内容来回快速扫读了两三遍,最后倒回去看了序言。在社会科学研究领域,《被压迫者教育学》被引用次数那么高,总是有其魅力的。虽然我不是弗莱雷的理想读者,但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想尝试着说出自己的理解。
第一,看到的不只是冰山一角。
弗莱雷在序言中说,“有些读者会把我关于人类解放问题的立场看作是纯粹的理想主义,或许甚至把关于本体论使命、爱、对话、希望、谦逊以及同情等的谈论看成是反动的‘谬论’。另一些读者则不愿(或不希望)接受我针对使压迫者满足的压迫状态的指责。”弗莱雷提出被压迫者教育学的新观点,可能不太容易被人接受。当然,我认为弗莱雷没有强迫我们接受的意思,他只不过是充分表达他的观点,否则他也就成了对话行动理论/革命行动理论/反压迫行动理论的最大悖论。从对比灌输式教育和提问式教育教育,到详细阐释“对话”,再到对比反对话行动理论和对话行动理论,弗莱雷以层层推进和升华本书所探讨主题的方式,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输出”。就像同一堂课听一遍和听三遍,在脑海中留下的痕迹是不一样的。又好像“冰山模型”,刚开始只看到水平线之上的冰山一角,后来慢慢地看到冰山下隐藏着的“真理”。
第二,绝境中的唤醒和顺境中的警惕。
弗莱雷在序言里说,“没有冒着生命危险的人虽然无疑可以被认为是人,但他并没有被真正认可为一种独立的自我意识。”这样的言论听起来极端、绝对。就连弗莱雷自己也说,“这部诚然是尝试性的作品适合于激进人士。”
冷静几天后,再回看这本《被压迫者教育学》,我想弗莱雷是在剖析社会问题,一个小到几个人、大到数以万计人的社会问题。弗莱雷提出“意识化”,希望被压迫者学会认识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并针对现实压迫因素采取行动。简言之,唤醒被压迫者的觉醒。这种“唤醒”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看:
第一个层面是绝境中的唤醒。压迫者和被压迫者有三种相联系的方式:第一种是统治者(即压迫者)统治被压迫者;第二种是革命领袖以压迫方式领导被压迫者来推翻统治者,再以对话方式建起无压迫的新社会;第三种是被压迫的革命领袖和被压迫者直接通过对话方式协力推翻统治者。按照循序渐进的惯常思维来说,从第一种到第三种存在着一种“进阶”趋势。但是,弗莱雷同时否定了第一种和第二种,坚定地主张第三种。我想这和他的经历有关。《被压迫者教育学》根植于弗莱雷的亲身经历,描写了弗莱雷在教育工作过程中观察到的劳动者和中产阶级人民的种种反应。正是因为弗莱雷看到第一种和第二种途径无法解放被压迫的人们、无法实质上改变被压迫者的生活,才提出第三种途径的。我觉得是绝望中的呼唤、绝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被压迫者教育学》不仅仅为那些绝境中的人而写,也写给千千万万生活暂时安稳的人。
在读桑德尔的《公正?该如何做是好》时,和同学讨论过一个问题:假如一个房间里有四个人,面前有一颗炸弹,只要有一个人吞下这颗炸弹,那其他人就能活下来,你会怎么选择?我的回答是:如果是我,我希望谁也不要成为那个牺牲的人,四个人一起面对,这样最公平。
假如问题变成:不是四个人,而是全地球人,你怎么选择呢?当时的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仍然坚持不要牺牲任何一个人,因为那样不公平。
这是一个从几人引申到无数人的真理,几个人出问题不会怎么样,但无数人出问题就很严重了。于是乎,我想到了“唤醒”的第二个层面,即顺境中的警惕。当前国际形势是“总体稳定、局部动荡”。纪念版引言写到,“在中美洲、南美洲、坦桑尼亚、智利、几内亚比绍和其他国家中投身于推翻极权主义和压迫斗争的学会说呢过,无不热情地拥抱弗莱雷及其争取解放的主张。”对于生活在动荡地区的 “少数人”来说,“被压迫者教育学”的理论是受欢迎的、被理解的。而对于生活在稳定地区的 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被压迫者教育学”的理论是激进的、难以接受的,因为我们还没有遇上绝处求生的危机。但“被压迫者教育学”的理论之于我们的意义是,反思我们的现状,不要重蹈覆辙,从顺境跌入逆境。
第三,我们身上充满着奴性吗?
绝境中的唤醒和顺境中的警惕,看起来离我们有点远,但其实就存在于我们身边。前几日访谈了一个即将硕士毕业的女生,她讲述了自己和导师间的不愉快的师生关系经历,还提到很多理科生都被导师压榨、甚至被延毕。她说了一句话,“很多人为了毕业也得忍下来……好像大家身上有一种‘奴性’”这就是一种“被压迫”吧!
弗莱雷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指出了一些我们可能看不到、或者不愿看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