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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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宿牛仔:日本街头时尚五十年
W.大卫·马克斯
◆ 前言
>> 日本人守护了美国的服装历史,一如阿拉伯人在欧洲黑暗时期守卫了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
>> 日本年轻人接纳美国时尚,其实是为了模仿其他日本人。举个例子,1970年代,东京出现大批留着鸭尾式油头的年轻人,这股发型风潮模仿的对象其实不是猫王,而是日本歌手矢泽永吉。
◆ 第一章 时尚荒漠之国
>> 明治时期始于1868年,此前的二百六十五年,统治日本的德川幕府实行锁国政策,让日本自绝于外。锁国的状态直至1854年告终,当时的美国海军将领佩里(Matthew Perry)率领黑色舰队前来,要求日本开放国界进行贸易。
>> 明治政府在1868年之后制定了一套政策,让男性改穿实用的西式服装,作为现代化规划的一部分。1870年,明治天皇将头发剪成西式短发,并穿上欧洲风格的军装。一年后,断发令要求所有前武士剪掉顶髻。此外,军方也改穿西式制服,海军军服款式模仿英国,陆军款式则仿效法国。
>> 日本的社会风俗在1920年代开始出现急速变化,而恶名昭彰的摩登男孩(モボ)和摩登女孩(モガ)正是先锋部队。
>> 他在夜里光顾艺伎院,周末上滑翔机课程,平时则搜集各式定制西装,梦想能靠做衣服谋生。
>> 津谦介在工作之余不与其他日本人往来,而是刻意融入更广大的国际社群。他学会了基本的英语和俄语,也向当地一名艺伎学习汉语。他常去向英国裁缝请教经商诀窍,也在天津的犹太俱乐部收听战争新闻,到意大利租界赌回力球。
>> 他剃光头发,入伍当兵,担任较轻松的海军武官。他定做了一套标准军服的帅气潇洒版,用的是上等的英国哔叽毛料。石津谦介奉命管理一座甘油工厂,但他却更新厂内的机械设备,用来生产添加法国香料的甘油透明皂。日后,他对自己逃避责任的行为懊悔不已:“我很惭愧自己从没为日本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我们之所以战败,大概就是因为有我这种日本人。”
>> 对高价男装生产来说,1940年代末是一个尴尬的时期。绝大多数日本人此时都在舍弃衣物,而非添购新衣。由于城市里粮食不足,都市人被迫到乡下用衣物换取蔬菜——外衣一层层脱去,“活得像竹笋”。
刚知道原来日本经济的复苏是因为朝鲜战争。
>> 早在和约签署之前,日本的经济焦虑就已随着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开始消退。由于地理位置靠近朝鲜半岛,日本顺理成章地成为美国的军事生产基地,出口品有75%都是战争所需的补给品。这让日本收入大增,点燃了长期复苏的第一把火。朝鲜战争带来的繁荣经济也催生了日本战后的首批百万富翁,进而让奢侈品市场起死回生。
>> 早在和约签署之前,日本的经济焦虑就已随着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开始消退。由于地理位置靠近朝鲜半岛,日本顺理成章地成为美国的军事生产基地,出口品有75%都是战争所需的补给品。这让日本收入大增,点燃了长期复苏的第一把火。朝鲜战争带来的繁荣经济也催生了日本战后的首批百万富翁,进而让奢侈品市场起死回生。
是。
>> 石津谦介的事业若要进一步成长,需要的不只是金字塔顶层的顾客,还有日本持续扩大的“新中产阶级”。不过,一个主要障碍依旧存在,那就是男性对时尚的兴趣仍是一大禁忌。
>> 石津谦介的事业若要进一步成长,需要的不只是金字塔顶层的顾客,还有日本持续扩大的“新中产阶级”。不过,一个主要障碍依旧存在,那就是男性对时尚的兴趣仍是一大禁忌。
>> 时尚学者托比·斯莱德(Toby Slade)写道:“主流男性气概概念认为,男性不该过度在意穿着,或是花时间思考自己的穿着。针对男性气概严肃性的现代指令给出的答案就是西装;西装是每天都能穿的制服,也允许男人在外表好看之余无须在服装上费心思,以免变得女性化。”穿着打扮对日本男性而言很简单。学生上学穿方形立领的学兰制服,毕业后改穿西装,此后再也不必为自己的服装伤脑筋。如果西装的羊毛面料粗糙,裁缝会把布料内外反翻,再进行缝合。男性基本服装搭配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深灰色或藏青色西装、深色领带、白衬衫,以及深色皮鞋。白衬衫销量比其他颜色高出许多,比例达到20:1。光是穿上条纹衬衫就足以让上班族惹上麻烦。资深广告创意总监松本洋一某次穿着一件红色背心到办公室,他的上司就问他:“你是来上班,还是准备去哪里?”
>> 日本的精英校园里满是身穿黑色毛料制服、造型如出一辙的男生,但常春藤联盟的学生却以充满个性的独特方式打扮自己。他用小型相机随手拍下几张普林斯顿大学生的照片,这些照片后来就成为他在《Men’s Club》上为这趟旅程所做报道的配图。有一个迷人的学生穿着猎装外套(Safari Jacket)、松开的深色领带、白色纽扣领衬衫、灰色法兰绒长裤,肩上挂着一件外套,结果他无意中成了该期杂志的封面人物。石津谦介在报道中写到,在普林斯顿,“完全见不到我们预期中那种特别、浮夸的美式风格”。
前两天看《北京故事》里面,男主就是穿着有补丁的外套来中国玩,被说“在国外过得很辛苦”,男主解释是style(笑
>> 常春藤学生将衣服穿到破损,还带出一种潇洒感——鞋上有破洞、衬衫上的领子磨损、外套手肘部位有补丁。
>> 常春藤学生将衣服穿到破损,还带出一种潇洒感——鞋上有破洞、衬衫上的领子磨损、外套手肘部位有补丁。
>> 常春藤服装通过隐隐约约的低调,彰显穿着者的地位,这是富家子出身的石津能感同身受的。
◆ 第二章 常春藤狂热
>> 1963年春天,黑须敏之在《Men’s Club》上开辟了一个“街头的常春藤联盟生”专栏,由他和摄影师在银座街头拍摄穿着近似美国东海岸大学生的年轻路人。黑须敏之挑出最好的照片,再撰写图片说明。这个简称“街头之眼”的照片专页很快就成为杂志内最受读者欢迎的单元,黑须敏之可能也因此发明了“街拍”这种风格独特的时尚纪实摄影,如今它在每一本日本时尚杂志上都能看到。
>> “族”这个字在战后日本意味着“不良亚文化”。在1964年之前,年轻人挑选的服装风格可以说是他们生活方式的延伸。比方说,摩托车骑士组成的“カミナリ族”(雷族)穿着耐穿、具有功能性的皮衣,禁得住鲁莽、大胆的飙车过程,而“太阳族”则穿上鲜艳的海滩服,引发骚动。相比之下,御幸族直接从大众媒体上学习如何打扮,宛如一批由《平凡パンチ》内的模特组成的青年大军。
>> 然而家长可不赞同他们的儿子穿上流行服装,因此年轻男性将常春藤服装卷在纸袋里藏起来,穿着学生制服溜到银座,到咖啡馆洗手间换装,然后整天把制服带在身上。购物纸袋成为御幸族周末变身的象征,这同时也是VAN宣传其品牌的渠道。
在御幸族出现之前几个月,该公司就已开始提供纸袋给零售商。在那个时髦的现代主义设计风格的袋子上,下方有一个红色方块,印有商标,并且延伸到侧面。该公司前员工长谷川元解释:“我们没有庞大的广告预算可用,于是我们想,该如何让自己无所不在?当时可口可乐开始随处可见,我就想到我们得设计出自己的包装。任何商品只要在百货公司内设柜,购买时都会以西武或高岛屋的纸袋包装,而我们坚持用自己的袋子包装商品。”这些纸袋让VAN的商标在街头随处可见,购物者开始崇拜这个商标,着迷程度不亚于它所代表的服装。年轻人如果买不起零售商销售的任何商品,就干脆拿着贴有VAN贴纸的旧米袋在街上到处走。
◆ 第三章 引介常春藤
>> 面对大众的普遍误解,石津祥介和黑须敏之不断讨论新方法,希望让大众知道常春藤风格的真正起源。某天,石津祥介丢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我们何不去常春藤联盟的真正所在地,拍一部关于那些大学生的影片?”
这个念头刚好在1964年才有实现的可能,因为日本那时刚开放旅游航班。只是有一项意料之外的障碍,当时单人往返机票价格高达65万日元,约等同一部新车的价格。石津祥介与黑须敏之盘算后发现,他们需要大约1000万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20万美元),才能拍出一部涵盖八所常春藤联盟校园的影片。这将是短暂的日本男装产业历史上最高昂的营销支出。幸好,石津谦介就是喜欢大胆无畏的构想。他立刻同意拨款,开始这项计划。
>> 就在他踏进哈佛的那一刻,所有焦虑一扫而空。黑须敏之抬头看着雄伟的红色佐治亚风格的砖造学生宿舍时,心想:就是这里,我来了!小泽协和林田昭庆架好摄影机和相机,黑须敏之则等待学生起床。哈佛校园看起来就和他的想象如出一辙,现在他只希望学生能穿着三扣式外套、常春藤扣带长裤、白色牛津纽扣领衬衫、斜纹领带以及翼纹鞋(wingtips)出现。
然而,在那个炎热的星期一,最早走出宿舍的学生穿着边缘磨损的短裤和快要烂掉的夹脚拖鞋。黑须敏之心想,这些也许是荒废课业的学生。可是下一批学生出现时,看起来同样邋遢。黑须敏之记得:“我对他们穿着之随便震惊不已——事实上,根本是绝望到无以复加。”
日本的“常春藤”意味着西装、公事包,以及细长的雨伞,这与他们此刻亲眼所见根本是南辕北辙。在林田昭庆和小泽协不断用一卷卷底片捕捉可用的学生影像之际,黑须敏之心慌了:这些根本没有价值!学生身穿T恤与短裤的画面,根本说服不了任何日本人去重新思考常春藤风格。在他们离开日本之前,长谷川元就警告过黑须敏之:“穿西装外套、打领带是周日上教堂、正式约会,或是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时才会做的打扮。”但黑须敏之不相信。此时,他深深后悔自己没听长谷川元的话。由于彻底误解了美式校园风格,VAN的资金几乎被他浪费殆尽。
>> 黑须敏之回忆:“大多数学生都表现出一副对时尚毫无兴趣的样子,即使他们看起来非常关心时尚。他们似乎不觉得打扮时髦有何可骄傲之处,只是不屑地对我们说:‘我来这里是要念书的,不在乎自己穿什么。’”还有人不相信这群日本人大老远来到美国,只是想问他们1965年的经典常春藤联盟风格。那一年,越战和嬉皮士反主流文化运动正将传统服饰推向彻底灭绝的境地。返回日本后,石津祥介向《Men’s Club》解释这种差异:“我们对时尚有不同的感受。他们做每件事时都是无意识的,因此当我们问到他们的穿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回答。”当黑须敏之看到一名身穿九分裤的耶鲁学生时,他问:“短版长裤真的很流行吗?”对方带着戒心回答:“我从没想过。这裤子洗过后就缩水了。”
>> 即便在经济快速成长的年代,美国依然非常虔敬地保护各大学的建筑风格。
>> 日本在战后对于美国的着迷,源自他们相信美国是一片极为富裕、科技发达的土地。但在新英格兰,他们看见家家户户在经常翻新房屋内部之余,也尽力维持外观设计的完整。如此做法令日本人心酸,因为在那个年代,东京开发商为了兴建单调的混凝土公寓大楼,大举拆除老旧的木造建筑。黑须敏之告诉《Men’s Club》:“日本的历史比美国久远许多,却无人思考如何维护一个地方的古典感。大家一股脑儿地兴建各种现代建筑,完全不思考这与周围建筑的风格是否平衡。真是悲哀。”黑须敏之在这趟旅程中认识到石津谦介常说的一句话:常春藤代表对传统的尊崇,而不是只在追逐最新的现代潮流。
>> VAN在1960年代末期大为成功的另一项迹象,是坊间出现大批模仿品牌。其中最接近的竞争对手JUN就以稍低的价格销售与VAN的常春藤风格商品一样的仿制品。另外还有一些所谓的“三字母品牌”,包括ACE、TAC、JAX、JOI,甚至也有YAN。
>> 直到1960年代中期,日本人都把T恤当成内衣。在同盟国占领期间,日本人见到美国大兵上身只穿着内衣走来走去,都会咯咯讪笑。VAN在1962年率先尝试销售T恤,但顾客裹足不前。当VAN将自家商标放上T恤,作为促销赠品时,没有人敢把那种衣服穿出门。
>> 不过,大众的态度在《Take Ivy》推出后随即改变。黑须敏之记得:“我们推出这本书之后,T恤确实开始畅销。你在照片中能看到学生全都穿着印有自己学校标志的T恤,所以我们生产各校颜色的同款T恤。白T恤看起来太像内衣,因此我们为普林斯顿大学推出橘色T恤,为耶鲁大学推出蓝色T恤。我们称之为‘彩色T’。我们证明了‘所有美国学生都穿这些衣服!’。于是,大家突然就开始买来穿。这衣服在1966年夏天疯狂大卖。”
>> VAN也是日本第一个赞助运动员和赛车手的时尚品牌。石津谦介甚至成立业余足球队。1966年,他在银座开设供应汉堡的餐厅VAN Snack,比日后出现在同一条街上的麦当劳还早了三年。
VAN和爵士有很多借鉴
>> 黑须敏之在2010年告诉美国博客“The Trad”:“‘traditional’这个词固然存在,但日本人不太会发音,也鲜少使用。我想找一个容易记住的短词,结果在某本讲爵士乐的书上发现‘Trad Jazz’(传统爵士)这个说法。”
>> 黑须敏之在2010年告诉美国博客“The Trad”:“‘traditional’这个词固然存在,但日本人不太会发音,也鲜少使用。我想找一个容易记住的短词,结果在某本讲爵士乐的书上发现‘Trad Jazz’(传统爵士)这个说法。”
>> 日本在常春藤风格之后拥有了开创与传播最新美式风格的基础——不仅是整洁好看的新英格兰青年的服装,甚至还有更狂野的反主流文化造型。
◆ 第四章 牛仔裤革命
>> 只可惜,美国牛仔裤不适合日本人的体型。那些裤子是做给身材壮硕、双腿修长的美国人穿的。
>> 这两份合约让真正的美国牛仔服饰涌进日本,二手服饰店也期望顾客能来店购买正统的美国牛仔裤。然而日本消费者反应冷淡。他们喜欢质地柔软、褪色后出现多种颜色、刷白过的牛仔服饰。新牛仔裤的布料僵直坚硬、颜色深,而且穿起来不舒服。大家不禁怀疑,美国人真的会委屈自己穿上这些可怕又僵硬的裤子吗?
>> 在好莱坞西部片里见到牛仔裤后,心生向往,但过了好多年才发现原来在阿美横町就买得到。偶然间找到一条Levi’s牛仔裤之后,小林用整个月的绘画用品津贴3800日元将之买下。他觉得裤子颜色太深,便央求隔壁的富太太把裤子浸在她的洗衣机里数次,并用洗衣时间最长的模式,让裤子颜色变淡。为了呈现磨损效果,他还趁夜半无人时拿菜瓜布刷裤子。小林泰彦在1950年代末期成为少数能穿着牛仔裤在新宿漫步的年轻人之一,仿佛是从电影银幕走出来的人物,所以这一切都值得了。
>> 马克思主义派学生也将暴力抗争带上东京街头。新宿在周六夜里成为政治示威的场所,活动也不可避免地沦为与防暴警察的对抗。这些现场弥漫催泪瓦斯的冲突,加深了该区域堕落的名声。新宿长期以来都在和银座竞逐东京夜生活乐园的宝座,只不过银座充满西欧风情、耀眼夺目,新宿却显得晦暗,隐约散发着一丝俄罗斯情调。1950年代,新宿的酒吧成为日本“垮掉的一代”和存在主义者的大本营,到了1960年代中期,当地小巷里现代爵士乐和情色俱乐部林立。随着迷幻药运动的信息从海外传来,这里也陆续出现数十家地下酒吧,而且取了“LSD”和“Underground Pop”等名称。
>> 到了1967年,新一批叛逆青年攻占了新宿火车站东侧——他们是无家可归的年轻人,被称为“疯癫族”。疯癫族跟马克思主义派不同,他们没有参与政治抗争,而是直接休学,坐在被称为“绿屋”的灌木丛周围,向朋友要烟抽,下午则在树丛里幽会。如果需要钱,他们会偶尔打打工。由于日本没有LSD,大麻也罕见,大部分疯癫族就把处方药混着吃——安眠药、镇静剂,以及痛经止痛药等。他们也染上将油漆稀释剂装在透明塑胶袋里吸食的恶习。《纽约时报》曾经指出:“据说所有的疯癫族都是专业的情色舞者。”
>> 要不是日本有另一批嬉皮士,我们很容易会把疯癫族归类为“日本的嬉皮士”。与外表破烂、疏离、热爱爵士乐的疯癫族不同,日本嬉皮士直接从美国那儿挪用了他们的波希米亚身份。他们听美式摇滚,梦想着能搬进乡下的公社农场。而疯癫族相较之下并无意离开新宿地区。
>> 在这两个团体的鼎盛时期,每天晚上都有2000名麻烦的青少年群聚新宿车站。正统嬉皮士只占该区年轻人的两成左右,不过,每个周末都会有通勤族从外地加入,这些人只有抵达车站后才会变身为破烂状态的疯癫族。插画家兼青年文化史学家小林泰彦解释:“大部分日本嬉皮士还是得遵从社会习俗。很多孩子只会在特定的区域当嬉皮士。他们跟朋友在一起时是嬉皮士,但在到达现场之前,看起来都很正常。”
一洗牛仔裤还是普通的硬的牛仔裤?
>> 政治与文化反叛扩大了牛仔裤的市场,牛仔裤销售量从1966年的200万条增加到1969年的700万条。
>> 政治与文化反叛扩大了牛仔裤的市场,牛仔裤销售量从1966年的200万条增加到1969年的700万条。
>> 反主流文化运动日渐增长的影响力殃及常春藤风格,让它在日本遭受激进分子的意识形态攻击。激动的马克思主义派革命分子将美国视为一大敌人,指出策划越战的那些政治精英穿的就是纽扣领衬衫。地下剧场痛斥VAN是政治动荡年代里一个无意义的“非政治”实体。反主流文化剧作家寺山修司的长片《抛掉书本上街去》(“書を捨てよ町へ出よう”)里有一个角色就宣称:“我们讨厌好家庭里那些受宠的儿子,他们把VAN外套丢到跑车的座椅上,口袋里藏着石津谦介的《男性风格实用指南》。”
在更基本的层面上,常春藤风格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显得端庄稳重。常春藤风格在经历过象征青少年不良行为的那些年后,已经开始代表传统时尚。一如贞末良雄所解释的:“常春藤最终变成‘家长会时尚’,因为那是你父母最放心看到你穿的那种服装。”即使是将常春藤风格引进日本的那些人,此刻也重新思考他们与这种风格之间的关系。黑须敏之曾经说过:“我开始穿常春藤时,它是反建制派的服装。可是接着美国——常春藤的典范——走偏了,我再也掩饰不了我的失望之情。”
丸尾服饰原本希望支持美国的青少年会购买牛仔裤和卡其裤,但到了1960年代末,青少年认为牛仔裤是对抗常春藤风格最强大的利器。讽刺的是,日本年轻人进行反美霸权行动时,身上穿的竟是有史以来最具美国特色的服装。尽管这一现象显然非常虚伪,但也没有人敢回归传统日本服装,而服饰业早已将欧洲服装定位为比美国东海岸时尚更优雅也更中产阶级。到了1960年代晚期,日本社会只提供年轻时尚的两种极端——整齐斯文的常春藤和邋遢蓬乱的嬉皮士,而经典美国风格则被排除在两者之外。
嬉皮士、摇滚、吉卜赛生活。
>> 1970年2月,执法单位在一次具有高度象征性的行动中逮捕了摇滚音乐剧《Hair》的所有日本演员,罪名是持有大麻。
>> 1970年2月,执法单位在一次具有高度象征性的行动中逮捕了摇滚音乐剧《Hair》的所有日本演员,罪名是持有大麻。
>> 随后学生运动兴起。“赤军派”是日本新左派一个好战的地下分支,组织成员在1970年3月31日持武士刀、手枪和炸药,劫持了一架从东京飞往福冈的日本航空班机,飞往朝鲜。
为什么获益最多的不是卡其裤而是牛仔裤?牛仔裤那时候不是已经成为极端的代表了吗?随着运动的消失,它的“极端性”也消失了吗?是怎么转变观念的?
>> 极端的文化与政治元素消散,使得较温和的1960年代美学——便装、务实、回归基本——得以赢得大众喜爱。牛仔裤获益最多,它在1971年的销售数字十分惊人,高达1500万条,1973年更跃升至三倍,达到4500万条。
>> 极端的文化与政治元素消散,使得较温和的1960年代美学——便装、务实、回归基本——得以赢得大众喜爱。牛仔裤获益最多,它在1971年的销售数字十分惊人,高达1500万条,1973年更跃升至三倍,达到4500万条。
>> 各品牌只能通过后口袋的缝线设计突显自家特色。
>> 然而,就在儿岛逐渐提高日本制牛仔裤的产量之际,美国牛仔布料的供给开始减少。当时美国南方工厂的罢工运动导致布料货源不足或供货延迟,造成日本牛仔裤厂商错失订单。冈山县和附近的广岛县福山地区有许多纺织厂和靛蓝染厂,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布料替代来源,但此时还没有任何日本公司掌握织造厚重牛仔布料的技术。
>> 讽刺的是,日本社会完全接受牛仔裤的最终障碍,竟然来自一个美国人。1977年5月,56岁的大阪大学副教授菲利普·卡尔·佩达(Philip Karl Pehda)斥责课堂上一个穿牛仔裤的女生服装不雅:“那个穿牛仔裤的女生给我出去!”离开教室后,那位女学生提出正式申诉,指控这位顽固的教授,质问校方为何男生可在校内穿着牛仔裤,而女生不行。这起所谓的“牛仔裤争议”占据了当时全日本媒体版面数星期。佩达在自己固执的反牛仔裤立场上毫不退让,《日本时报》便引用了他的一些说法,例如“女人应该当一流的女人。穿牛仔裤来上课的女人就是二流女人”。在这些观点上,这个美国人孤掌难鸣。大多数教育工作者都支持年轻女学生穿牛仔裤,日本各地的学校也纷纷修订自己的正式服装规定,允许女生穿牛仔服饰。在牛仔裤首度进口的二十年后,以及Big John推出的十年后,知名的美国牛仔裤正式成为全日本民众的日常衣着之一。
◆ 第五章 美国目录
>> 1969年8月,就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Woodstock Music Festival)过后短短几天,插画家小林泰彦和《平凡パンチ》杂志编辑石川次郎走进纽约的双日书店(Doubleday bookstore),迎面所见是摆满同一本杂志的一整面墙。杂志封面照是一个“蓝色大理石”地球,飘浮在月球上方,背景则是极黑的外太空。杂志封面写着:“全球目录,工具指南”(Whole Earth Catalog,access to tools)。
>> 小林泰彦不拍摄照片,而是以写生方式画下海外旅途的所见所闻,再搭配短文。两人在1967年9月开辟了这个专栏,深入报道当时尚未对日本造成影响的反文化美国。他们在旧金山的海特-阿什伯里区(Haight-Ashbury)见到嬉皮士,在曼哈顿的东村亲身体验到迷幻药革命,在哈莱姆(Harlem)与黑人民族主义者一同用餐。这些报道帮助日本年轻人和专栏作者自己接纳外国的激进品位。到了1967年年底,小林泰彦和石川次郎都脱下身上的常春藤纽扣领衬衫,将头发留长。
>> 在常春藤系统中,学生穿休闲西装外套去上课,冬天穿粗呢大衣,穿三扣式西装参加婚礼,穿燕尾服参加宴会,戴学校围巾去看橄榄球赛。在坚固耐用风格系统中,男性在天气恶劣时穿L.L.Bean猎鸭靴,远足时穿登山靴,划独木舟时穿法兰绒衬衫,春天穿尼龙防风学院外套,秋天穿橄榄球衫,走步道时穿工装短裤。
>> 石川次郎希望新杂志叫作《City Boys》,不过竞争对手亚文化杂志《宝岛》已经自诩为“城市男孩手册”。几个星期前,木滑良久首度见到卡通人物大力水手波比(POPEYE)的名字以英文写出,他发现此词能拆成“pop”与“eye”。这会是绝佳的杂志名称——“眼睛”紧盯着“流行”。波比这个卡通人物在1950年代末曾经广受日本年轻人喜爱,这个水手唤起了木滑良久那一代的童年回忆。但年轻许多的石川次郎讨厌这名字,他想象自己在洛杉矶打电话接洽或拜访时,一开口就得说:“你好,我是《POPEYE》杂志……不是,我们不是漫画。”木滑良久不顾后辈反对,与金氏资料供应社(King Features Syndicate)的日本代表协商了好几周,以确保能取得名字授权。
>> 《POPEYE》的编辑在创刊号中特别关注入门门槛低的滑板运动,企图让年轻读者对运动产生兴趣。杂志报道以加州为根据地的滑板运动,不但对日本来说很新鲜,即使以美国标准来看这项运动也才刚兴起。就在《POPEYE》创刊的前一年,《滑板人》杂志(Skateboarder)才复刊,传奇队伍“Z-Boys”在圣莫尼卡成军,德尔马露天广场(Del Mar Fairgrounds)举行1960年代以来首次大型滑板锦标赛。《POPEYE》在第一期报道Jeff Ho’s Zephyr商店,在两页篇幅里以目录形式展示31款不同的滑板。为了达到宣传效果,46岁的总编辑木滑良久甚至在深夜穿着加州风格短裤,到东京的六本木地区溜滑板。这种运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风靡日本。《POPEYE》帮助日本建立起真正的滑板文化。如今,全日本滑板协会已认可《POPEYE》创刊是当地滑板运动发展的一项关键因素。
>> 《POPEYE》聚焦加州,也对日本的冲浪活动产生推波助澜的效果。日本有数十处美丽海滩,却没有人想过驰骋浪上,直到美国人在战后将冲浪运动带到千叶与湘南海滩区。1971年,日本各冲浪俱乐部共有五万名正式会员,但在《POPEYE》开始关注冲浪后,日本冲浪人口数量便跃升为全球第三。接着在1977年,冲浪时尚离开海滩,进军都市。数千个带着人工日晒肤色,身穿无袖背心、热裤、串珠腰带以及七彩夹脚拖鞋的青少年聚集在东京的涩谷与六本木。年轻女生顶着宛如美国女星法拉·福塞特(Farrah Fawcett)的波浪长发,又称“冲浪头”。即使正统的海滩运动爱好者嘲笑这些城市居民是在山丘冲浪,运动与时尚的结合还是让冲浪成为都市与海滨青少年心目中流行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日本有个说法,男性杂志需要三个S:性(Sex)、西装(Suits)与社会主义(Socialism)。
>> 无论当中有无阴谋,中情局肯定很满意《POPEYE》带来的结果。美国在日本又显得酷了起来,被视为一个明亮耀眼的地方,充满希望、梦想与令人向往的时尚商品。小林泰彦有次曾语带嘲讽地说:“美国政府应该在驻日大使馆前面竖立纪念碑,感谢平凡出版和《POPEYE》杂志。”NHK民调显示,“喜欢美国”的人在1974年最少,仅有18%,1976年上升到27%,接着数字年年攀升,直到1980年来到39%。
>> 这个世代的人常解释说他们喜爱“美国文化”,但讨厌“美国政府”。VAN的长谷川元详细解释了这种感觉:“当时我们都认为,‘美利坚合众国’和‘美国’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可口可乐、职业棒球大联盟以及好莱坞都是美国的,我们认为你可以将之和美国政府区分开来。”
>> 就在《POPEYE》掀起美国西海岸风格热潮之际,1960年代东海岸风格热的发起人正面临残酷打击。1978年4月6日,石津谦介与VAN Jacket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宣布公司破产。这在当时是史上最大的服饰公司破产案,在战后时期的日本企业破产规模中排名第五。警方顾虑石津谦介会像之前许多日本企业高层主管一样自我了断,于是派人护送他从记者会现场返家。
出了什么差错?石津谦介是一个充满创意的思想家、经营者以及业务员,但如同长谷川元所解释的:“他其实不太知道如何平衡收支。虽然所有高层主管都是老练的商人,但管理VAN这般规模的企业,对他们而言还是太困难。”当初受到贸易伙伴丸红公司的影响,VAN开始朝各个可能的领域扩张,以追求更高利润。除了旗下二十多个服装品牌,该公司还代理了海外商品,像是Spalding Golf和Gant。它还设立了家饰品店Orange House、花店Green House,以及剧院VAN 99 Hall。
随着VAN的事业触角多元化,收益也逐渐扩大。相较于1971年仅有的98亿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1.59亿美元),VAN的营业额在1975年达到巅峰,高达452亿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6.62亿美元)。然而,如此追求利润牺牲了外界对其品牌的认可度。青少年曾经为了购买他们的商品而努力储蓄好几年,如今这家公司只能把东西卖给在超市里寻找特价长袜的婆婆和妈妈。大量服装库存迫使VAN进行大规模低价促销,此举进一步减损了品牌价值。而且,在《Made in U.S.A.》与《POPEYE》积极推动购买进口真品而非仿品的年代,VAN无力竞争。长谷川元表示:“Levi’s和Red Wings是货真价实的正品。VAN永远都不可能是Levi’s。VAN是非常创新的模仿创造者,但不是‘真品’。”
>> 日本在短短十年内历经了一场美式造型的循环,从常春藤风格到嬉皮士、户外坚固耐用风格到坚固耐用常春藤,再到加州校园服装,如今又回到了东海岸风格。在VAN隆重画下句点之际,常春藤风格又从灰烬中重生。
◆ 第六章 不良洋基
>> 他研究名人杂志上的日本巨星照片,不过,在赤平这地方打扮得最好的人一向都是邻里间的流氓。山崎真行小小年纪就明白,“最酷的时尚就是流氓时尚”。
这个说法在战后的前十年尤其正确。当贫困的大众穿得破破烂烂之际,年轻帮派“愚连队”[16]却穿着三件套西装在市区游荡。他们不但有钱置装,也懂得如何通过潘潘女贿赂美国军人,设法从美军福利社取得布料。
想到《我们与在驻先生的700日战争》中男主的服装,不过他会扎进裤子里🤔
>> 接下来出现了“战后”(après-guerre)不良少年,他们代表着一种休闲时尚,穿着不扎进裤子里的夏威夷衬衫,系尼龙腰带,穿胶底鞋,戴着麦克阿瑟将军风格的飞行员墨镜。
>> 接下来出现了“战后”(après-guerre)不良少年,他们代表着一种休闲时尚,穿着不扎进裤子里的夏威夷衬衫,系尼龙腰带,穿胶底鞋,戴着麦克阿瑟将军风格的飞行员墨镜。
>> 横须贺青少年非常喜爱“souvenir jacket”(纪念夹克)——以人造丝缎面制成的经典美国大学棒球夹克,背面绣上带有东方色彩的老鹰、老虎和龙等图样。当地的日本青少年称之为“スカジャン”(横须贺夹克),涌入以休假的美国军人为目标群体的商店大肆抢购。横须贺的年轻人是最早将这类夹克当成“殖民时尚”的人,1961年的电影《猪与军舰》(“豚と军舰”)主角也穿上之后,这款夹克开始在全日本流行开来。
>> 他每个月都看《Men’s Club》,只为了“做出与内容介绍相反的事”。
>> 除了受Carol乐团影响,暴走族还为自己加入各种会让正常社会惊骇不已的元素。正值就学年纪的成员会戴上口罩,遮掩身份。他们不戴安全帽,而是绑上头带,把头发往后梳。光头很常见,但大部分暴走族会烫发——有时是紧密的电棒烫头(punch perm)或是假黑人爆炸头。接着,他们会抹些发油,把两侧头发往后梳。暴走族也称这种发型是“飞机头”,即便那看起来更像是突变的詹姆斯·布朗,而不是猫王。
>> 学生运动瓦解,警方驱散残余的嬉皮士。从1970年8月起,警方每周日封闭此地区道路,让这里成为“步行者天堂”,此举防堵了飙车族上街竞速。随着新宿的卫生状况改善,残余的地下青年开始寻找新的聚集点。最有可能的区域是位于距此几站之外的宁静住宅区原宿。
>> 原宿与繁忙的交通枢纽涩谷仅隔一段短短的步行距离,而且紧邻代代木公园与明治神宫。这里也是盟军占领期间的美军军官住宅区,到了1964年,该区域有奥运场馆建成。然而,原宿在那段短暂的全盛期之后开始没落。作家森永博志曾经写过:“原宿就像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般不起眼,日夜皆静悄悄。”
这个区域当时唯一的活动以明治大道与表参道交叉口的“中央公寓大楼”为中心。日本崭露头角的时装设计师在大楼内租下一个个房间,缝制少量的艺术性服装。这些“宅邸制衣人”构成了一个刚萌芽的创意阶层。他们不工作时会在一楼的里昂咖啡馆与其他长发、蓄胡子的朋友碰面。
古着 真的 不错👍🏻
>> 最后在1975年年底,林恩拖着山崎真行回到伦敦,让他亲眼见识“新泰迪男孩”(neo-Teddy Boy)时尚潮流的盛况。在布莱顿市场(Brighton Market),山崎真行发现贩售古着的摊位,他买了一箱保龄球衫和夏威夷衬衫、橡胶厚底鞋、宽大西装、打褶长裤,以及加了垫肩的外套。林恩的母亲表示:“山崎先生,你果然很喜欢1950年代。”山崎真行从没听过这个字眼,不过它说明了一切:他喜欢“1950年代”!
>> 最后在1975年年底,林恩拖着山崎真行回到伦敦,让他亲眼见识“新泰迪男孩”(neo-Teddy Boy)时尚潮流的盛况。在布莱顿市场(Brighton Market),山崎真行发现贩售古着的摊位,他买了一箱保龄球衫和夏威夷衬衫、橡胶厚底鞋、宽大西装、打褶长裤,以及加了垫肩的外套。林恩的母亲表示:“山崎先生,你果然很喜欢1950年代。”山崎真行从没听过这个字眼,不过它说明了一切:他喜欢“1950年代”!
>> 1978年,歌舞电影《油脂》(Grease)让这股摇滚热潮如虎添翼。“奶油苏打”的原创商品每天营业额达到30万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5000美元)。日本各地的青少年无不梦想能到东京一游,只为了购买山崎真行的粉红与荧光黄豹纹皮夹克。五年前,日本几乎无人听过“摇滚乐”一词,但“奶油苏打”现在成了摇滚风格服饰在全球销售最佳的名店。
>> 过去的暴走族团体穿上从“奶油苏打”买来的摇滚风格服装,聚集原宿,围在一台ZILBA’P音响旁,随着美国1950年代流行歌曲跳舞。男生穿着黑色皮夹克、白色卷袖口袋T恤、破旧的直筒牛仔裤、机车靴,头上顶着高耸、油亮的飞机头。在他们身边旋转的女伴则穿喇叭裙(poodle skirts),马尾上绑着超大蝴蝶结,脚穿马鞍鞋、白色花边短袜,手戴白色蕾丝长手套。
这些男男女女跳的是经过精心编排、有不同变化的扭扭舞(twist)和吉特巴舞(jitterbug)。但在以同性社交为主的日本社会里,他们不能一起跳,于是男生一起挤在中间,女生则在外围摆动身体。他们最后组成正式团体,每周日聚在一起跳上一整天舞。媒体称呼他们为“摇滚族”。
>> 加入摇滚族和竹之子族的年轻人,大多是平时无精打采的年轻蓝领工人。NHK在1980年6月推出的纪录片《年轻广场:原宿24小时》(“若い広場:原宿24時間”)跟拍了一位竹之子族成员“弥生”。15岁的她抱怨自己活得像个“人偶”,老是得对父母及长辈说“是”。星期日是她唯一能表达自己真实看法、充分做自己的日子。
>> 中产阶级青少年不喜欢与工人阶级青少年共享1950年代狂潮,而工人阶级青少年真的非常痛恨这种复合时尚削减了皮夹克、夏威夷衬衫和牛仔裤原本的那股粗犷狠劲儿。飙车族需要一种更能令旁人恐惧的造型。从1970年代中期开始,他们在美学上改变方向,开始仿效与黑帮有牵连的右翼团体。这些极端民族主义者会现身抗议场合,身穿用藏青色清洁工制服改成的仿军装。暴走族模仿这些蓝色连身服,将之命名为“特攻服”。年轻飙车族在衣服上用金线绣出右翼标语。暴走族同样以汉字写出自己的帮派名称,而不是采用一般的片假名或罗马拼音,希望以此表现帝国年代的荣光。他们也会在集体行动时挥舞日本帝国军旗,并在头带上放上纳粹十字。当时有两个飙车帮派甚至采用“纳粹”与“希特勒”的名称。
>> 尽管有如此惊人的法西斯式外表,其实暴走族对右翼理念毫无兴趣。人类学家佐藤郁哉在京都与飙车族实际接触时,发现他们“对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漠不关心”,对于右翼组织也普遍抱持负面看法。这些飙车族主要是要享受那种大肆运用战时的禁忌意象而让世人震惊的感觉。
>> 接着又出现了“なめ猫”(不良猫),将猫装扮成不良高中生入镜。官方正版的不良猫写真集共卖出50万本。暴走族常会在遭警方拦检时掏出不良猫的假驾照,这种驾照销售量高达1500万张。将猫咪打扮成不良少年的生意带来了总计高达10亿日元的产值(相当于2015年的1200万美元)。
>> 如今回顾起来,美式风格在日本不良少年之间的普及扩散,揭露了日本与美国服饰的互动中一个重要但常遭忽略的事实。洋基时尚挑战了许多人心中的一个观念,那就是日本年轻人总是恭敬地模仿美国原版风格。VAN或许提供了完美的常春藤复制品,嬉皮士看起来也像一出关于纽约东村的时代剧。相较之下,不良少年并不注重完美的模仿。他们利用美国的影响力威吓大众——飞机头、夏威夷衬衫、脏牛仔裤——但又在右翼服装能提供更大的效力时舍弃了这些。“奶油苏打”尽管表现出不良行为风格,但遵循的仍是VAN模式,挑选一种过去的亚文化造型,将之转换成一套稳定的风格原则。广而言之,纳进日本媒体与消费潮流中的美式风格,往往会变得静态——就像博物馆中的展品——因为品牌与杂志需要建立明确的规则,分辨什么属于或不属于该风格。对于美国的“尊崇”不只限于那些深入研究的人,例如黑须敏之把推广美式风格视为传播福音,更重要的是来自时尚产业对于销售的功能性需求。
>> “奶油苏打”的某个爱好者曾经解释:“我的飞机头、帽子和服装都是在模仿人和电影。更广泛来说,日本只是美国的仿制品。一切都是从模仿开始,所以你不能去想那个模仿是好或坏。”换言之,当社会整体就是一个仿制品,为何要去批评日本文化内部的复制现象呢?
◆ 第七章 新富阶级
>> 日本企业在1970年代初开始生产挂上外国品牌名的授权商品,但重松理认为,这些不算正品:“它们用了日本尺寸,所以衣服的比例平衡被破坏了。”
>> 到了1977年年底,Beam和Ships这样的商店让有钱的年轻人可以放弃日本的复制品,支持真正的舶来品。就连他们的父母也偏爱正品,出国采购大量奢侈品,前往海外的人数屡创新高。从1976年到1979年,日元强劲升值,兑换美元从300:1变成200:1。1977年,日本政府放松换汇管制,准许旅客最多携带3000美元离开日本。这项货币调整措施孕育出了“円高成金”——日本的新富阶级,这些人在造访外国时富裕感油然而生。年纪较长的日本妇女到欧洲旅行,会大肆采购法国和意大利商品,Louis Vuitton(路易·威登)手提包和钥匙圈因而成为分送亲友的最佳伴手礼。能以低价买到商品的诱惑鼓舞了更多日本人前往海外旅游。日本的出国人数从1971年到1976年间,稳定停留在每年200万人次左右,但在1977年,这个数字飙升到315万人次。Louis Vuitton、Celine(赛琳)、Gucci(古驰)的手提包开始在东京、大阪、神户和横滨的高级区域频繁出现。
>> 日本男性利用J.Press和Brooks Brothers等真正美国品牌到来的机会,对抗日本职场上长久以来反对展现个人风格的偏见。前VAN员工贞末良雄介绍了延续到1970年代末期的标准上班制服款式:“你得穿藏青色西装,搭配白色正式衬衫和黑色素面皮鞋。不能穿翼纹鞋,乐福鞋也不行。你不能穿纽扣领衬衫。穿粉红色衬衫令人不解,就连蓝色也是问题。”在日本,干净利落的正式衬衫依然被称为“wai-shirt”(或“Y-Shirts”),因为它们只能是白色(white)的。
>> 《水晶世代》(“なんとなく、クリスタル”)
>> 田中康夫书中的大量附注才是真正诱人之处,仅106页的篇幅里有442条注释,对热门时装品牌、精品店、唱片行、歌曲、餐厅、社区、私立学校以及迪斯科舞厅做出尖锐的评论。
>> 田中康夫企图以作品讽刺日本年轻人热爱购买外国品牌名称的商品。文学评论家江藤淳看懂了个中趣味,赞扬田中康夫“解构了东京的都市空间,将它变成各种符号的堆积”。另一方面,青少年之所以想看《水晶世代》,只是为了它提到的洋洋洒洒、无所不包的时髦餐厅、服饰店、品牌,以及美国歌手博兹·斯卡格斯(Boz Scaggs)的单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戴着角质框眼镜、纽扣领衬衫底下还有一件领子立起的Izod Polo衫,穿宽松九分裤,以及L.L.Bean猎鸭靴,没穿袜子。《Men’s Club》的编辑立刻看懂了学院风,接着便采取一贯作风,将美国学生最喜爱的Top-Siders等服饰品牌纳入购物清单。(他们对此风格唯一质疑的一点是年轻人穿乐福鞋时不穿袜子。)
>> 他戴着角质框眼镜、纽扣领衬衫底下还有一件领子立起的Izod Polo衫,穿宽松九分裤,以及L.L.Bean猎鸭靴,没穿袜子。《Men’s Club》的编辑立刻看懂了学院风,接着便采取一贯作风,将美国学生最喜爱的Top-Siders等服饰品牌纳入购物清单。(他们对此风格唯一质疑的一点是年轻人穿乐福鞋时不穿袜子。)
>> 比恩巴赫在男鞋的那一页介绍了Weejuns乐福鞋、L.L.Bean胶底鹿皮软鞋、Brooks Brothers乐福鞋、Gucci乐福鞋、白色麂皮鞋、L.L.Bean布鲁彻尔鞋、Sperry Top-Siders帆船鞋、Tretorn运动鞋、翼纹鞋,以及皮革歌剧舞鞋——多到让一个充满抱负的日本预科生知道接下来几年该穿什么鞋。
>> 1980年5月号的《Hot Dog Press》就呈现了这种风格上的转变。一张代表“1960年代常春藤风格”的照片展示了一个姿势僵硬的男子顶着头发全朝后梳的油头,身穿纽扣位置较高的三扣式西装、白色纽扣领牛津衬衫,搭配深色丝质针织领带、正式的白色口袋方巾、黑色素面牛津鞋、硬角公文包,以及细长黑伞。
光脚穿猎鸭靴是什么时尚吗?
>> 另一个比较轻松的“1980年代常春藤风格”男子则从“你是预科生吗?”的海报上直视前方,他穿着宽松的休闲西装外套,深色Polo衫外搭配一件纽扣领牛津衬衫,裤管卷起的打褶卡其裤以及L.L.Bean猎鸭靴,没穿袜子。
>> 另一个比较轻松的“1980年代常春藤风格”男子则从“你是预科生吗?”的海报上直视前方,他穿着宽松的休闲西装外套,深色Polo衫外搭配一件纽扣领牛津衬衫,裤管卷起的打褶卡其裤以及L.L.Bean猎鸭靴,没穿袜子。
很有道理。
>> 日式学院风虽是移借美国的风格,但有自己的创新——那就是迷你领结和顶上有毛绒球的“正ちゃん帽”(针织帽)。然而,两国风格主要的差异在于社会脉络。日本青少年是在都市街头穿学院风服装,而不是在弥漫着乡村气息的大学校园的成荫巷弄里。
>> 日式学院风虽是移借美国的风格,但有自己的创新——那就是迷你领结和顶上有毛绒球的“正ちゃん帽”(针织帽)。然而,两国风格主要的差异在于社会脉络。日本青少年是在都市街头穿学院风服装,而不是在弥漫着乡村气息的大学校园的成荫巷弄里。
>> 1983年,日本各地共有60多个Trad主题的社团,包括三件套西装、平结(Square Knot)、楠塔基特(Nantucket),以及大绿常春藤队(Ivy Team Big Green)等。
>> 青少年的生活开始围着购物打转。1983年,20至24岁男性的购衣量比一般日本人高出46%,同龄女性则高出69%。成年人痛斥年轻人过度相信杂志上的生活诀窍,为他们冠上“手册世代”的称号。青少年乖乖遵照《POPEYE》和《Hot Dog Press》上的指示打扮、运动,甚至约会。这些杂志推崇常春藤风格,年轻人就穿起常春藤服饰,改推崇学院风时,大家就穿起学院风服饰。女性抱怨约会对象总是带她们去一模一样的餐厅、夜店,去同样的宾馆,根据相同的顺序执行相同的浪漫计划。
>> 作者解释:“现今年轻人过日子的方式是,思考‘我应该如何让自己成功’没有太大意义。重要的问题是‘其他人如何看我’。”1980年代的年轻人对政治环境、“发现日本”都缺乏兴趣。他们只注重外表、融入同侪,以及享乐。金钱成为社交活动的必要元素。该书一针见血地指出,滑雪最初传到日本时,是一种孤独的运动,你在滑雪过程中得力抗积雪的恶劣环境。1980年代,女性假装在滑雪下坡时害怕尖叫,如此一来,她们才能在事后有个说笑的话题。
>> “最有趣的是,日本和美国当时的时尚狂热完全相同。没有落后,没有差距。《POPEYE》在‘城市男孩’这个名词的创造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纽约、巴黎、伦敦、米兰和东京都是城市,对吧?在那之前,整体架构都是以‘国家’为主。但是如今城市超越了国家。那就是现在所谓全球化的开端。”
>> 1981年,Beams利用贩售美国Trad服饰获得的利润开设了International Gallery Beams,地点就在本店楼上。这家新店销售过去在日本不具知名度的高级设计师品牌,包括英国的Paul Smith和意大利的Giorgio Armani(乔治·阿玛尼)。相较于Beams本店,这间新店商品的价位多了一位数。想购买加州运动服的年轻男子闲逛到楼上,会在看到西装上的标价后心灵受创地奔出店外。
>> 常春藤风格日益古怪源于日本时尚革命在欧洲的爆发。川久保玲和山本耀司这两位前卫设计师,1981年首度于巴黎举行联合发表会,主题是“贫困”。他们的不对称线条、刻意瑕疵,以及经过撕扯的单一黑色调的工业级布料,震惊了欧洲时尚圈。这两位设计师成功将“日本时尚”推上全球舞台,也让大众开始关注其创意十足的前辈三宅一生与高田贤三。川久保玲与山本耀司来到巴黎之前,在日本经营规模可观的企业,来自海外的关注使他们成为日本国内的超级巨星。从1979年至1982年,Comme des Garçons的业绩增长了两倍,全球收益达到2700万美元(相当于2015年的6600万美元)。这四名设计师都因为“逆输入”而获利。就如同外国商品进入日本时都会自带光环,由于在巴黎获得佳评,这几位设计师也在自己故乡成为地位崇高的神级人物。
>> 到了1983年,山本耀司与川久保玲的死忠崇拜者经常从头到脚都穿他们的作品,在东京与大阪四处出没。他们一层层的纯黑服装、不对称的发型、惊世骇俗的自然化妆以及平底鞋,使得媒体将他们封为“乌鸦族”。
>> DC即“设计师与个性品牌”(Designer and Character brands)
>> 1986年5月,一本新的时尚杂志诞生了,那就是《Men’s Nonno》,它的焦点是日本与巴黎时尚,而非传统风格。《POPEYE》与《Hot Dog Press》也与时俱进,追随新对手的脚步,报道DC热潮。由于太多青少年穿着日本设计师的服装,编辑和消费者一样不再到海外寻找“正确”的时尚构想。因为对自己国家的经济与文化有了新信心,他们开始支持、赞扬源自日本国内的创意。到了1980年代中期,东京的时尚发展臻至成熟,不只“赶上”了美式时尚,甚至远远超越。
>> 结果日本人的反应是集体放弃战后锱铢必较的生活方式,恣意消费购物。索尼并购了哥伦比亚影业,三菱买下纽约洛克菲勒中心,一名日本保险大亨以将近4000万美元买入一幅凡·高画作,一名日本商人以8.41亿美元的价格取得加州的圆石滩高尔夫球场。(Onward樫山集团同样在1986年全数收购J.Press。)东京沦为《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种狂欢作乐但品位有待商榷之人。企业大幅提高娱乐预算,使得新的国际餐厅和高级酒店里夜夜笙歌。顾客酒足饭饱后再到秘密夜店,跟穿着火辣紧身服的女孩随着欧洲舞曲尽情摇摆。
>> 1987年,《Men’s Club》发行了《ジャッピー》(日本雅痞),将这种骄傲新富男性的穿衣风格分成四大类。在他们的研究调查中,42%的日本雅痞喜欢美国Trad服装,27%爱穿山本耀司等日本设计师设计的时髦衣服,18%偏好意大利西装,13%钟爱Paul Smith的英伦造型。
>> 富裕的东京年轻人穿得就像真正的美国都市人,印花T恤、运动长裤以及运动鞋,加上一些来自流行文化、象征地位的重要单品,例如电影《壮志凌云》(Top Gun)中的海军G-1飞行夹克,以及嘻哈乐团Run DMC的Adidas(阿迪达斯)Superstars运动鞋款。比较阳刚的人会穿皮夹克,内搭白色Hanes T恤、石洗Levi’s 501牛仔裤,以及工程师靴。
《小教父》是木村拓哉的top1,他说自己的穿搭也受其影响。
>> 作家速水健朗认为,这明显是受了美国电影的影响:“日本没有青少年开车兜风的文化。涩谷的那些人一开始只是在模仿电影《小教父》(The Outsiders)。”
>> 作家速水健朗认为,这明显是受了美国电影的影响:“日本没有青少年开车兜风的文化。涩谷的那些人一开始只是在模仿电影《小教父》(The Outsiders)。”
◆ 第八章 从原宿到世界各地
>> 里原宿系回归根本,以整齐面貌呈现经典美式休闲单品——迷彩夹克、鲜明的品牌商标T恤或条纹滑板T恤、质地坚硬的深色牛仔裤、Clarks(其乐)袋鼠鞋、Adidas Superstar运动鞋、Nike Air Max’95运动鞋,以及高科技背包。这种风格轻松的运动风是少男玩乐服装的时尚版。然而,相较于其他休闲造型,里原宿系的背景故事更引人注目,包括仔细定义的品牌、明星加持、与音乐人结合。
>> 大众至今依然热烈争辩,该品牌刻意造成供不应求,是精心策划的销售手段,还是维持地下风格的自然之举。事实介于两者之间。
>> 当里原宿系变成日本第一风格之后,粉丝天天在Nowhere和其他品牌的门市前大排长龙。藤原浩在1997年开设了一个原宿零售基地Readymade,销售自己品牌的商品,结果有数百名顾客天还没亮就抵达现场。到了当天下午,年轻人已将店内存货抢购一空。该店销售业绩光是前两天就高达20万美元,这迫使藤原浩不得不号召一大批志愿帮忙的朋友,将现金送往银行。
>> 不断推出的限量版商品不但让藤原浩及门徒们荷包满满,也让数百个转售的个人卖家赚了一笔。排队人流里包括来自乡下小店的买家,他们以零售价买进商品,再以更高价转售。不过,这样的地下市场反而维持了品牌的独特性。原宿竹下通外的摊贩以原价五倍的价格销售未拆封、状况良好的Bape T恤。上市三年的AFFA T恤在1997年要价79000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900美元)。T恤在三十年前被认为与内衣无异,如今却成了罕见的艺术珍品。高昂的未来转售价值不过是鼓励了更进一步的消费。一名青少年在1997年告诉《朝日新闻》:“我不在乎价格。如果我看腻了,把东西卖掉就好了。”
>> 1998年夏季,200多个日本年轻人在烈日下耐心排队,等着进入Nigo的Busy Work Shop原宿店,Bape员工此时正引领一名贵宾进入店内——满脸笑容的男孩团体V6团员三宅健。当时,三宅健和另一名团员森田刚在许多电视节目和杂志上亮相时都穿Bape的上衣。此外,Nigo的造型师朋友也让当时最受欢迎的一位男偶像不断穿上Bape,那就是SMAP的木村拓哉。
>> Nigo运用他空前的高收益,打造在美国或英国都不曾出现的奢华连锁店。这些店的设计以现代主义为主题——白墙、未经装饰的混凝土、光滑玻璃、拉丝钢以及明亮的灯光。
>> 穿Goodenough、Undercover或Bape的西方人只有Nigo的朋友,或在西方巡回演出的日本乐手。纽约精品店Recon或是伦敦商店Hideout偶尔会出现几件T恤,但货源并不稳定。不过就像在日本一样,这样的缺货状况反而让品牌在英美自诩为时尚行家的人之间更显热门。《纽约时报》在1999年8月的一篇文章中,介绍Bape是世界上最独特的“限量版”商品之一,并引述特地到伦敦购买该品牌迷彩夹克的某位杂志艺术总监的说法:“很值得,因为我所有朋友都想要,但我抢先拿到了。”同月,英国杂志《The Face》将Bape列入史上最伟大商标品牌排行榜,称它“着实非常地下”。
>> 品牌扩张至国际市场的第一步出现在1999年。香港饶舌歌手葛民辉和喜剧演员兼DJ林海峰说服了Nigo在香港开设一家Busy Work Shop。Bape要求当地潜在顾客利用香港护照申请商店会员卡,解决了水货反向进入日本的问题。顾客不能直接走进店里消费,必须事先预约。尽管采取这些排他措施,在香港开店还是让品牌跃进广大的亚洲市场,不到几个月,全世界华人都渴望买到Bape T恤。香港青少年疯狂抢购Baby Milo系列的可爱卡通图案T恤,还引来电视台报道这个现象。不过,简单的经济原理还是掌控了大局:严重缺货刺激了亚洲所有经验老到的仿冒商开始大量生产Bape仿冒品。到了2001年,eBay(易趣网)出现了数百件“正版Bape”T恤,每件售价不超过15美元,上面还有“专为韩国市场制造”这种可疑的描述。
>> 然而,当美国的Bape热潮一退,它的财务状况开始迅速恶化。经过两年业绩下滑与债务增加的惨况后,Nigo在2009年卸下Nowhere执行长官一职,将Bape交给先前日本最大时装零售商World一名行事稳重的高层主管。Busy Work Shop在上海、北京、台北以及新加坡开店,使得Bape在亚洲与全球大品牌Nike或Adidas一样常见。可惜的是,这个品牌在它最初的市场陷入苦战,位置偏远的熊本店与鹿儿岛店关门大吉,洛杉矶店随后也结束营业。
2011年2月1日,香港零售商I.T.集团以仅仅2.3亿日元买下Bape母公司Nowhere九成股权的消息传到了日本。对一家年收入仍有50亿日元(6250万美元)的公司而言,这笔钱只能算是九牛一毛。重点在于,I.T.集团同意承接Nowhere高达43.1亿日元(5279万美元)的债务。Nigo原本可能会走上石津谦介和VAN Jacket的老路,宣告破产,不过这起香港集团的并购案让他能以较优雅的姿态退场。
>> 与I.T.集团的协议对Nigo来说是好坏参半,但对于日本时装业的全球化而言,这是一个重大时刻。文化交流再也不是只有从美国输往日本的单向发展。Bape不但深入美国流行文化的核心,也开启了日本时尚在亚洲的长期独霸地位,反映出美国曾经影响日本的那种模式。大中华地区的企业投入大笔资金,争取销售日本品牌的权利。熟悉网络的亚洲消费者也在全球街头服饰市场的现代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们将街头服饰的生态系统从一个出现在杂志上、遥不可及的封闭日本品牌世界,转变成以香港为基地的博客,例如Hypebeast每天推出最新产品的评论,而这些产品随时随地都能经由电子商务买到。
>> Nigo很快就重新振作,创立了两个规模较小的品牌:Human Made,以及复制VAN模式的Mr.Bathing Ape。接着他担任优衣库U.T.系列的创意总监,又在2014年成为Adidas Originals的顾问。而高桥盾自从2002年将他呈现怪诞哥特风格的时装秀搬到巴黎之后,就不断为Undercover赢得好评。后来,高桥盾更与Nike合作前卫慢跑系列Gyakusou(逆走),以及与优衣库合作UU系列。
>> 藤原浩目前是众所周知的Nike创意顾问,针对特别计划直接与首席执行官马克·帕克(Mark Parker)合作。当日本主流时尚杂志不再追踪藤原浩团队的丰功伟业时,他创办了精选各博客内容的线上杂志Honeyee.com。
◆ 第九章 复古与复刻
>> 大坪洋介在玫瑰碗跳蚤市场(Rose Bowl Flea Market)看见复古打扮的路人,就会掏出袜子里的现金,向路人多买些商品。他回忆说:“他们都会说,不行,这是我的第二层皮肤。可是要是掏出100美元,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宝贝卖给我。”
>> 不过,需求大增也大幅拉高了商品价格。1983年,原宿的“香蕉船”古着店里1960年代款式的Levi’s开价约22000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237美元),但到了1980年代末,该店在玻璃柜里展售的陈年Levi’s标价10万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1390美元)。报纸半信半疑地报道,一条在原宿销售的稀有Lee牛仔裤要价200万日元(相当于2015年的28000美元)。
>> 学习如何通过细微的特征为牛仔裤估价。其中最明显的记号是裤脚内的“赤耳”——这指的是1983年之前美国制造的Levi’s 501白色缝边上的红线。美国纺织厂旧的Draper梭织机生产的牛仔裤会自行收边——业界的术语叫“selvedge”(布边)。科恩·米尔斯在牛仔布边上加上细微的红线,这个小细节是判断是否为美国制旧款牛仔裤最简单的方法。
赤耳是必备条件,买手甚至会找寻更旧的设计元素,包括真皮皮标(一直使用到1950年代中期)、从牛仔裤内才看得到的隐藏式铆钉(1937年至1966年),以及红色Levi’s商标标签上的“大E”(1936年至1969年)。
>> 由于市场规模实在太大,原宿主要的古着卖家将它们的海外挑货员组成名副其实的采购大军。有一家日本古着连锁店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租下一间公寓,作为员工的宿舍。这些员工每周七天开车在中西部各地奔走,一次会采购十车的旧衣物。其他连锁店则直接找上批发商,也就是所谓的“旧衣仓库”(rag houses)——它们将省钱商店不要的商品整理成可装运的形式,送往第三世界。许多日本人特地学习西班牙语,好巴结拉丁裔工人,希望有机会取得好货。原宿的Voice与全美各地的十座仓库签约,大量买进旧衣,再在日本进行分类整理。Voice雇用许多员工在附近的自助洗衣店清洗这些衣物,去除脏污,修理拉链,缝补松脱的纽扣。
>> 日本家长很烦恼,二手美国服饰的兴盛现象,透露的是一种泡沫经济后的消极郁闷心态。但年轻人完全不这么想——美国古着可不是穷困的象征,而是文化与经济进步的标志。没有东西能比一条如假包换的1950年代Levi’s 501XX更真实、更美国,以及更昂贵。古着也将一个全新的消费人群带入服饰市场——年长男性。
>> 原宿Voice的高桥健在1997年曾抱怨:“古着原本的优点是便宜。只要花一点点钱,任何人都能穿出美国风——那也是二手物品存在的意义。”可是,较年长的收藏家对古着的需求日益提高,进而抬高了商品价格。接着在1990年代末,美国人意识到了日本的情况。较有经验的日本买家懂得在美国店家身边谨言慎行,但自从来自乡下的日本年轻人跑到旧衣仓库,指着《Boon》杂志上珍贵商品的照片之后,这样的计谋就被美国人识破了。旧衣仓库的老板注意到图片说明上的价格,便为日本人重新调整售价,以获取更多利润。
>> 法利的超高效率经销系统破坏了古着商人暗中到省钱商店挖宝的游戏规则。但他的招数不止于此。这位犹他州企业家使出的致命一击是一本名为《日本追缉令》(Wanted in Japan)的指南,他将册子寄给全美各地的省钱商店。这本小册子详述应该寻找什么样的旧服饰,并为每项单品订立标准价格。就算最好的商品最后没有来到法利企业,也不再成堆地淹没在商店里。
>> 他记得:“电话里每个人都说,我不要假货。可是亲眼见到产品后,他们又说,哇,这是什么!”
>> 1995年,前Evisu员工辻谷健一与辻谷康二创立了自己的品牌Warehouse,更执着于复刻古着的细节。如此一来,大阪的五大独立牛仔裤品牌正式成军,也就是现在所谓的“Osaka Five”——Studio D’artisan、Denime、Evisu、Full Count,以及Warehouse。
>> 在45rpm或Kapital之前许久,Evisu是以日本身份在海外销售经典美国服饰的先锋。早在1994年,山根英彦就与英国商人彼得·卡普洛(Peter Caplowe)合伙,让白海鸥牛仔裤成为纽约与伦敦的DJ、名人及街头服饰迷的必备单品。狗仔队曾拍到大卫·贝克汉姆穿着它,贝克汉姆后来又买了一条有金线与18K金纽扣的限量款。此外,美国歌手Jay-Z在2001年的单曲Jigga at Nigga中向Evisu致敬,亚特兰大的Young Jeezy则在《Bury Me A‘G.’》一曲中要求穿着Evisu被埋葬。
>> 儿岛市认识到日本牛仔裤的骄傲感越来越强,便邀请一些小品牌在市内的拱廊购物街设店,再将之重新命名为更响亮的“牛仔裤街”。游客甚至能在此买到“牛仔蓝色”的冰激凌。
>> 除了零售据点扩大及未洗牛仔裤流行之外,日本的复刻牛仔品牌在2007年1月受到全球市场敬重的程度达到了新高点。Levi’s Strauss公司发现有必要控告Studio D’artisan、Iron Heart、Sugarcane、Oni以及Samurai等品牌侵害其商标权。Levi’s重申自己拥有拱形缝线、后口袋上的垂直标签,以及腰标印有动物或物品互相拉扯牛仔裤图案的所有权。面对这样的法律攻击,这些日本品牌的处理方式是不再在出口款式上纳入这些细节。此举并未造成重大损失。这些日本牛仔品牌提供的价值远远超过裤子臀部那道完全一样的拱形。这件事透露出的最主要的意义是:日本品牌彻底摆脱了复刻Levi’s 501的阴影。
>> 日本在失去消费电子产品、半导体,甚至游戏机操纵杆的优势之后,牛仔裤赋予了这个国家一个值得举国骄傲的新领域。
◆ 第十章 输出美式传统风格
>> 可惜,有意购买《Take Ivy》的美国粉丝运气不佳。在日本,就连1970年代的重印本都要价300美元。在美国,有人在eBay上以离谱的1400美元价格出售。
>> 《Take Ivy》让世人明白,日本人对于美式服装的浓厚兴趣让这些知识得以留存,而美国这几十年来放弃了自己的服饰传统。1960年代罕有美国人想拍摄大学生的照片,他们宁可拍摄汉堡、公路或橡树。另一方面,日本人在检视常春藤联盟风格这种外来文化时,需要参考素材和照片证据。多年后,当Gap、J.Crew和Ralph Lauren等时尚品牌搜寻可靠的历史记录时发现,日本留存的档案竟是Trad黄金年代学生服装照片的最佳来源。
>> 美国品牌也依靠日本零售商来维持良好业绩。服饰公司J.Peterman发迹前它的骑士防尘外套在全美只卖出几件,却有某个日本的“神秘男士”订购了2000件。美国仅存的制鞋品牌不多,但Alden能持续在马萨诸塞州生产高品质的乐福鞋、半筒皮靴以及靴子,在一定程度上要感谢来自Beams、UNITED ARROWS、Ships,以及Tomorrowland等复合品牌店的大批订单。Ralph Lauren为了表现对日本市场的重视,在表参道租下一栋面积24000平方英尺(约2230平方米)、有白色圆柱的豪宅,而该处地产价值高达三亿美元。Stüssy前创意总监保罗·米特尔曼表示:“少了日本,Stüssy应该会关门大吉。当业绩凄惨之际,大家都在等来自日本的那张订单,然后说,好,我们开始做衣服吧。”
>> 1959年第一次与其他传统常春藤联盟生出现在《Men’s Club》杂志上时,黑须敏之曾提出一个颇具先见之明的说法:“美国像《Esquire》那样的杂志应该报道我们,看看日本出现了什么。然后他们会寄旅费来,说你们务必前来拜访。”虽然这前后花了五十年时间,但黑须敏之那个美国杂志迷上日本的梦想,终究还是成真了。
>> 如Engineered Garments的铃木大器所说:“谁说传统美式风格属于美国?日本人根本已经将它变成自己的。”日本版的常春藤如今已是一套丰富、充满活力的风格,与1950年代的常春藤联盟校园时尚有别。黑须敏之解释:“常春藤和炸猪排非常像。这原本是德国菜,现在却成为日本料理的一部分,上桌时还附上米饭与味噌汤,用筷子吃。我想,常春藤就跟炸猪排一样,虽然六十年前源自美国,但在日本发展了六十年后,它变得更适合我们了。”日本人最初将“美式传统”缩写成Ametora,但如今一整套的Ametora已自成一格,形成一项独立的传统。
>> 日本青少年在建立自己的年轻文化时,总是将时尚摆在首位,它超越音乐、汽车、家具及美食。山崎真行的“车库天堂”是一家失败的家具店,但作为服饰店却是生意兴隆,而假的山丘冲浪手总是比真正的冲浪手来得多。追究原因,城市消费者不需要优质的家用品,因为没有人会在自己狭小的公寓里款待客人。除了缺乏休闲场所和几乎没有闲暇时间之外,运动也不是成年人生活的重要部分。相形之下,时尚反而相当适合忙碌且拥挤的东京生活。UNITED ARROWS创办人及荣誉董事长重松理解释:“服装始终能带来最高的投资回报,因为与其他类型的文化不同,它能被别人看见,而日本人刚好特别在乎这一点。服装能展现个人身份,也可作为沟通工具。”
>> UNITED ARROWS的栗野宏文说:“如果它是你自己的文化,你往往会半途而废,停止学习。但我们持续研究,直到吸满知识为止。”栗野宏文解释,美国人看到纽扣领时会想:“我必须装上这些纽扣。”但1960年代的日本人想的却是:“这个领子为什么有纽扣?”五十多年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结果造就日本人对美式时尚的了解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 因为重视产品制造的过程,中村世纪成为21世纪“制法信仰”的教主——顾客想知道自己购买的产品到底是在哪里、如何生产出来的。
◆ 致谢
>> 我同样要感谢两个孩子,我残酷地阻止他们在从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复印出来的一沓沓资料上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