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以及表象的世界

我一直觉得生活在这个年代是很郁闷的一件事情，你的所思所想，你一切自以为是的高明的见解，早在百年以前、千年以前就已经有人想得比你通透得多、深远得多了。这种感觉在读完《公众舆论》之后更加强烈。我最近想的东西，原来李普曼在八十多年前已经想过了。而李普曼《外部世界与我们头脑中的景象》一文中的基本观点，叔本华在《作为表象和意志的世界》里已经表达过了。而在叔本华之前，贝克莱却更早总结出“世界是我的表象”的说法。而贝克莱之前，中国的哲人就已经提到过“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人生境界了。所以我们在这里絮絮叨叨，都不过是重复自己对前辈们思想的一些肤浅的理解罢了。

如果我们无法认识到现实的复杂性，无疑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叔本华提出：“每个人都幽禁在自己的意识里。”由于人类自身的局限性，我们可以触及的、能够亲自去验证的东西非常有限，你需要接受的来自外界的信息，依赖舆论与想象来构建你头脑中的世界。很不幸地，你接受的那些信息，大部分可能是错误的、迟钝的，或者渗透着某种意识形态的。我们认为我们了解的，其实我们未必了解；我们以为我们掌握了真相，其实我们活在骗局当中。甚至，我们无法证明我们真切地存在，并且具有自由意志。你能证明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有人在你眼前安装了一个微型屏幕，或者在你脑袋上插了一堆管子吗？不能。这就是问题所在。“只要我们信以为真，我们似乎就会认为那是环境本身。”所以，我们必须通过各种方式去扩展我们的意识，否则我们将永远生活在一个僵硬的世界里。

“一个个对于并未亲身经历的事件所能产生的唯一情感，就是被他内心对那个事件的想象所激发的情感。”历史在我看来总是这么迷人。我迷恋嵇康刑场上奏广陵散的悲壮，想象荆柯刺秦王时镇定自若的绝代风华。我觉得麦克斯韦与法拉第相遇一如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的会面般电光火石，巴尔扎克在夜幕中出走的画面充满诗意，还有拉宾与阿拉法特在白宫前的握手一如马丁路德金演说《我有一个梦想》般激动人心……然而，这些不过是我头脑中的历史罢了。我们经历中的历史从来都不显得诗意或者激动人心，正如真实的历史一样。更何况，我们知道的历史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不知道的历史才是汪洋大海？“虚构的范围无所不至”，构建于自我想象之上的历史充斥了太多的个人情感，所以一百个人心中才会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但当我们将我们头脑中的历史等同于真正的历史，将那些构建在有限资料之上的头脑中的事情当成是事实的时候，我们无疑会很容易忽略掉现实的复杂性，从而容易用简单的、非黑即白的方法去进行判断。这将导致对某些人我们不了解的人的膜拜，或者对某些事情的信奉，而不产生任何怀疑，这是可怕的，因为它会导致严重的后果。二战中德国人对希特勒的膜拜和对德国人是优等民族的信奉产生的可怕后果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现在看自己以前写的日记，总是会很高兴。因为我发现里面有很多蠢话，显得非常可笑。这很好，这说明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变聪明了。我难以想象那时候我会对我知之甚少的事情能够滔滔不绝地发表我所谓的见解。现在的我在多数情况下，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和领域，是不发表看法，尤其是绝对的看法的。我认为只有认识到现实的复杂性和人类自身的局限性，才能了解自己的无知，然后以一种谦卑的心态去重新审视你所生活的世界，调整真实的世界与你头脑中的世界之间的距离。


“人不是亚里斯多德哲学中的神，匆匆一瞥就能看破一切。他是进化的产物，几乎是稍纵即逝，周片刻的时间去增长见识、获取幸福。”既然现实如此复杂，怎样才能看得更清楚，怎样才能更贴近事实，更好地认识我们所处的真实世界，这是一个问题。

现实的复杂性决定了我们如果忽略所有事物之所以产生的背景而直接去分析，或者将这些背景归结为非常单一的原因，那无疑是可笑的。事实上，只有听取足够多不同的意见，我们才能从中辨别出哪些是事实和真理，辨别出我们所处的舆论环境中的信息的真伪。牛顿说：“如果说我看的比别人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对大师们的知识的吸收无疑将开阔我们的眼界，提高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还有科学和哲学，科学通过量化去测量现实，哲学通过归纳去解构世界，这两个工具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去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并且时刻提醒我们自己的局限与无知。

由于现实的复杂性，而我们接受的舆论和信息又总是容易使我们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实。因此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和怀疑。清醒的头脑会让我们对我们所认识的和我们所处于的世界看得更清楚。

扯了这么多，也不过是重复大师们早就参透的观点，而且我的观点未必正确。不过没有百分百的错误就正如没有百分百的正确一样，我说的绝对不会是百分百错误，虽然它也未必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