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追求和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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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被遗忘的历史The Lost History of Liberalism: From Ancient Rome to the Twenty-first Century》书评
作者:[美]海伦娜·罗森布拉特 (Helena Rosenblatt) 著 徐曦白 译
本书的试读正好涉及笔者下一个阅读主题《法国大革命及延伸》（暂名），所以阅读起来不累。当然本书专注于自由主义这个名词的历史渊源，及其在各时代，各国政府首脑和名流精英之间的定义和争论，乃至引发的内战和国家间的战争，没有牵涉到更多的法国大革命、普法战争和一战二战的细节。本书架构清晰，作者在绪论中对每一章的内容有明确的说明介绍，每个章节结束时也会加入小结和回顾。当然因为自由主义牵涉的名人，国家以及宗教流派过多，阅读时看到大量长长的名字，以及他们各自的观点，并在不同时期观点还有改变和进化，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本书翻译精致到位，多处的译注不但拓展了书籍的内容，也有锦上添花的作用，让本书增色不少。
笔者无意于重复本书作者对自由主义的介绍，基于固定的思维和方法，笔者把自由主义在各个时期的特点，和代表人物的观点做一个提炼，并汇集到下表中，供大家参考。当“自由主义”这个单词被创造出来之后，就在不断被更新、添加、赋予新的内容，笔者将用一条色彩的主线，把掌握这个词组话语权的国家和个人给标识出来。这往往也代表了“自由主义”发展所在的热土和使用频率最高的国家。很多时候，这些拥有最大力量的推手（精英和政府）所在的国家，也是世界上实力最强大的国家。
通过上表，欧洲的自由主义可以明显看到很多理论和概念是从英国发展而来，第一个确立立宪制的国家，付出的代价要比法国的反复折腾产生的损失要少的多。书中提到是英国人有共同体和责任的概念（P131）以及独立思考的能力，让英国没像法国一样在国家制度上一次次的折腾。
每次法国发生起义，或者思想大变革的时候，受压迫的记者和自由派活动家都是往德国、英国跑，毕竟那边是新教主持，思想开放些。而西班牙、意大利则是反复地在维护天主教地位的潮来潮往中，自由派也随之浮沉。这时候的欧洲很像中国战国时期，各类思想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自己的新观点，可以卖于不同的国君。这也是欧洲文明在文艺复兴之后能探出中世纪的黑幕，逐步迈入以科技为导向、人文自由的现代文明一种好的局面。而中国在早早秦朝达到统一，建立接近现代国家制度的多种元素，如郡县制，军队凭军功晋升制，统一资源治水等，反而在千年以降造成帝国稳固，国家制度随着人口增加而变化不大的境地。最终造成因为数字不可掌控，而在明朝万历朝达到封建国家的最高点后，逐渐让西方文明所超越，被殖民。
现代文明在欧洲随着地理大发现，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发展而蓬勃发展。天主教、新教等各类宗教在各国舞台逐步的边缘化、政教分离依次发生，在让西欧文明获得它限制王权、“法治”思想的遗蜕后，成就了科技进步的机缘。民主在野心家手里成为操纵民意获得自身最大利益的一种手段。法国的两位拿破仑的上位，都说明在民智未开，教育未兴的情况下，民主选举更容易被久握权柄的老牌保皇党或教皇所左右，毕竟这时候传统的力量还非常强大。自由主义不但需要抗争来自天主教教皇，各国的保皇党的压力，有时也会被正在慢慢成长的新中产阶级所具有的天生短视缺陷所轻视。这也造成了巴黎人民的多次悲剧。当然，它所倡导的思想自由（摆脱传统宗教的束缚，如长子继承制）、权力来自于人民，政府需对选民负责（以取代君王天授）、妇女的工作/婚姻权力、殖民地的独立和奴隶制的合法性都没有一蹴而就地在各国马上落地生根。
欧仁·德拉克罗瓦 年份 1830年7月28日
历史上的巴黎人民就是这么硬气。其实在200年前，1589年法国有过改变天主教遮天的机会。在“三亨利之战”中，亨利四世率领新教军队取得了对神圣同盟的胜利，但无法攻入巴黎。1593年他双目噙着泪，只能放弃自己的新教信仰，投入天主教的怀抱最终取得了入主巴黎的机会。之后他调和天主教和新教间的关系，给了新教更多的自由和发展空间，但还是宣布天主教为国教。（参见笔者《洞察地球文明一》第一部）
法国像是人类自由文明的实验室，在1789年之后的短短几十年间，经历了多个共和国和帝国的复辟。内耗严重，在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中一蹶不振，国力让统一后的德国超过。书中提到了法国失败的原因：法国差劲的教育体系和教会教义对国民意志的削弱。德国士兵比法国士兵身体更健康更健壮。天花病毒对没有接种天花疫苗的法国军队影响更大。（P202）
普鲁士政府在战后采取更多措施促进天花疫苗的强制接种，1876年颁布法律要求16岁以上的工人都要加入医保计划。它为德国工人创建了一整套完整的强制保险制度，包括疾病、工伤、退休和残疾保险。（P203）这时候德国对自由主义的发展应在自由主义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19世纪末自由主义分裂为两个流派，一个主张自由放任，而另一个主张政府干预。这也是自由主义在大政府/小政府方面的一种看法的分歧和实践行为。法国、英国和美国看到本国穷人的生活窘困，反过来要学习德国这种政府主动干预的行为。
在福山看来（《政治秩序的起源》），法国、西班牙等传统帝国有着太多的依附主义，宗教信仰上受天主教干涉很大，没有像新教一样可以做到政教分离；政治制度上无法做到非人格化，权力寻租现象严重；经济上政府依靠大量的借债，对传统的财阀依赖性太强。在经济总量增加不多的情况下，贵族们和精英们有了免税的令牌，最后只能去剥削底层人民。每次临近破产，国王想加税，不能破坏宪法，只能通过三级会议，于是大革命出现了。自由主义在其中没有完全释放人性的能动性，反而因为缺失了政府对公平原则的措施，如失业者的培训和保护，弱势群体的扶持，女性与男性在政治经济上的平等做的不够好，人性自私的弱点被无限放大。
在这之后，自由主义的思想发展历史让美国接过。为了冷战需要，美国的自由主义需要和意识形态的对手划清界限。这时候，自由主义就过分强调个人的自由，忽略了对社会和他人尤其是弱势群体的慷慨牺牲理念，人心变得过于注重个人的利益，私心太重。美国兴起更多的妇女运动，黑人争取更大的权利，但心中的种族歧视一直无法根绝。就算有过奥巴马这位黑人总统，也无法让黑人享受平等的自由。种族歧视反而在特朗普上台后回潮，因新冠病毒挤压了生存空间而爆发更多的冲突。（参见笔者《洞察地球文明三》）
自由主义的缺点也很容易看到，它的核心原则在于政府的职责是保护个人的权利、利益和选择。它建立在人类的“动物性需求”之上。起初，自由主义是为了推翻贵族制度世袭罔替对权力和财富的垄断，增强新兴阶级上升的机会和空间。后来，反抗财阀和它们的对人民的奴役剥削也成为自由主义理念的一部分。自由主义的根本目的都是要促进所有人在物质和道德上的幸福。（P246）但在本书的作者看来，自由主义需要慷慨并富有同情心的这段历史很容易被近代人所遗忘。她认为“转向权利”是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造成的。首先，自由主义被美国化了；其次，自由主义被重新设定为优先考虑个人权利的学说。（P248）有批评指出，自由主义者几个世纪以来倡导的共同体和道德方面的提高被遗忘了，它建立在存在缺陷的自我概念之上，忽略了个人在社会中的建构作用以及公共纽带的重要性，破坏了公民身份和共同体的认同，造成美国的道德沦丧。（P254）
德国在出了纳粹主义这档子事后，史学家和哲学家都在反思。它的自由主义是有缺陷的，因为它从来没有真正理解到政府的作用是保护个人权利。（P255）
法国的自由主义在二战之后也被拿出来批判，它也不是真正的自由主义，因为它缺少对个人权利的的高度重视。（P256）贡斯当有一套完整的自由主义理论，但包含在内的建立完善国家制度和对个人主义的批判却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这是谁的问题？它往往弱化公民的身份（需要承担的义务）和美德的提高（需要慷慨和爱护他人），不承认集体的共同利益，而蜕变为一种享乐主义。
难道这是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自由主义在世界上祛魅以后真实的面容？作者最后也要求读者在看过本书后能有自己的思考，也许朔本清源，我们回到自由主义最初创建和发展的时代，才能真正了解自由主义的本心。笔者将迎来下一个主题阅读：《法国大革命及延伸》，以获取更多的知识和力量。
以1847年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小诗作为本书评的结尾：
自由与爱情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可参考的书目：
《论革命：从革命伊始到帝国崩溃》托克维尔 上海三联书店，法国人自己评价法国大革命
《论美国的民主》托克维尔 商务印书馆，法国人出差去美国考察了美国的制度
《旧制度与大革命》[法国]阿列克西·德·托克维尔 著，李焰明 译，译林出版社
《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杰弗里·瓦夫罗（Geoffrey Wawro） 著，林国荣 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法国人民：四个世纪、五个地区的历史》[美]查尔斯·蒂利，北京大学出版社
《理想国译丛·政治秩序的起源》[美]弗朗西斯-福山 著，毛俊杰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自由与毁灭：法国大革命，1789-1799》彼得·麦克菲，中信出版社
勘误：
P12 并未因此亡轶——疑为“亡佚”。
P209 回到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应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
P240 杜威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师从——同上，应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