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小说系列之《分成两半的子爵》

卡尔维诺于1985去世后，孩子们哭得和泪人儿一样，可见孩子们有多喜欢他（他曾经编过两本《意大利童话》，收在他的文集里）。也许是因为他一生对于童话的热爱，他写的许多作品都有童话色彩。他死了以后，解剖学家对他的大脑切片做出的分析称，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结构如此奇特的大脑。
  
知道卡尔维诺是因为王小波，有人把他的小说称为小资读物，但我以为他的小说根本与小资不搭界，看了这么多年小说，除他之外，我从来没有遇到比他的小说更神奇的了，也没有看到哪一位作家象他更风格多变的了。一幅算命的纸牌竟能被他演绎出两篇充满梦幻色彩的小说《命运交叉的城堡》、《命运交叉的饭店》，一些关于宇宙学最前沿的的知识放在他的小说《宇宙奇趣》里，也不显枯燥乏味，他的《看不见的城市》是我看过的最美、最富有诗意的小说，他的《我们的祖先》（包括《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让王小波赞不绝口，称是他看过的最好的小说。其他的先不说，今天先来说说《分成两半的子爵》。
 

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叫梅达尔多的人，是“我”的舅舅，在一次基督徒与摩尔人的战争中被炸成了两半，神奇的是，这两半都活了下来，一半是恶的梅达尔多，一半是善的梅达尔多，恶的梅达尔多先回到了家乡，坏子爵在他的领地胡作非为，滥杀无辜（甚至烧自己的房子），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无论动物或植物一律砍成两半。后来善的一半梅达尔多，也回到了家乡，与坏爵相反的事，这个好子爵只做好事，不做坏事，他们两个又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的行为，把他家乡的人都弄糊涂了。后来，他们两个一起爱上了一个年青姑娘，他们发生了决斗，都负了伤，医生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捆在了一起，神奇的是，他们两个又复原成了一个人。
 

卡尔维诺写这篇小说的时候二十九岁，我不知在他那年青的脑袋里何以会构思出这样一篇小说，有人说，他的小说是象征什么，讽刺什么，我觉得那真是小看他，我觉得他就是想把小说写得“好玩”。

小说一开始，有些堂吉科德的影子，一个骑士，一个马夫，正当人们以为，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时，一发炮弹让小说急转直下，然后才发生了后面那些神奇的事。
 

小说里，除了主人公，“我”舅舅梅达尔多，有一个医生，也写的很有意思。他是个大夫，却对给人看病毫无兴趣，倒是对蟋蟀的身体健康关怀备至，他的另一爱好是去坟地收集鬼火，并且深入研究，坏子爵有一次在坟地与他相遇后，问他，你是在收集夜间的蝴蝶吗？得知坟地的鬼火越来越少之后，子爵当下承诺要给他的科研工作予与支持，第二天，他就处死了十个人，以便坟地可以产生更多的鬼火。
 

小说里，另外一个人物，一个年青姑娘帕梅拉也写得很有意思，因为不同意父母让她嫁给子爵的建议，逃到了山里，终日与一只山羊和鸭子为伴，她无法摆脱两个子爵的纠缠，想出让两个子爵决斗的主意，最终的结果是得到了一个完整的丈夫，既不好，也不坏。
 

卡尔维诺在他的《未来千年备忘录》中，主张“轻”而不是“重”，他自己是他的小说理论的最好实践者，在卡尔维诺的小说里，很少让人感觉到沉重的东西，他写的事，都不象发生在人间，而是发生在仙境，包括这一篇《分成两半的子爵》，在这篇小说里，一开始就不时有死亡的阴影，中间，也发生了好多次死亡事件，但在他的小说里，死亡不是死亡，而更象一个坏孩子的恶作剧。他的小说里的人物，也会有许多的发愁事，但他好象从来没有想借此表现人间的苦难，而只是使他一点也不真实的人物，有些许真实的色彩。
 

有人说，王小波的小说写作是狂欢式的写作，但他的狂欢也许只是对现实苦难的反讽。卡尔维诺的小说，好象对现实的苦难视而不见，要知道，在他年青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发生了那次著名的大战，而他的国家是最主要的当事国之一，他年青时曾经参加过抗德游击队，德意的暴行，一定也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也许，他知道，与艺术的永恒相比，政治事件，无论有多不幸，但只不过片刻的过眼烟云。他用他风格各异的小说，拓展了小说叙述艺术的无限可能性，他自己建立的国度，比任何一个现实国度更为永恒。在这一点上，他和我另外崇拜的一位大师博尔赫斯是有些相似，而又如此的不同。博尔赫斯的小说象久久挥之不去的梦魇，而他的小说，更象走也走不出的仙林。


《分成两半的子爵》只是卡尔维诺小说创作理论的小试牛刀，接下来的《树上的男爵》才更显出一个成熟作家的功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