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读的背景——一个隐喻

提及哈罗德.布鲁姆，文论界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其大胆的“误读”理论。而误读作为一种文论术语，在各种包装之下，已经变得暧昧。在这本晦涩，并且多少充满挑战，让人读着心血沸腾的《影响的焦虑》背后，布鲁姆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精致的理论体系。其误读框架本身，也是一种对前辈的误读，以至于误读在他的笔下成为了一个深深的隐喻。 其理论的建构背景，人们都知道来源与尼采的”权利意志”和弗洛伊德的“家庭罗曼史”。事实上正如布鲁姆自己所表示的那样，“家庭罗曼史”这个心理防范机制，被严肃地运用与文学评论是很少的，尤其是在文学史研究领域。当人们习惯与将荣格的“集体无意识”与“传统的修复”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将传统继承放在一个无硝烟的氛围之下，从而使得文学史变成了一部水到渠成的演变自然史。这就使得前辈诗人（大写的诗人）和后辈诗人之间关系显现成线性的“良性”发展。而在弗洛伊德的关照之下，布鲁姆将诗人和诗人之间的关系比喻成为父亲和儿子之间的无止休的斗争，这使得“影响”这一词本身带上了一种“代价”。这种代价由斗争直接带来，在文本层面，成为了一种“修正比”，其本身是一个出色的隐喻，使得布鲁姆在批评的层面不至于走向心理学批评的老路子和相继带来的死胡同。再者，荣格的”集体无意识”本身，也就是说其在文学评论的背后，还是隐藏着一个指向，那就是牵涉到“终极意义”的层面，使得传统的继承看上去“有据可依”。作为身在结构批评之府——耶鲁大学之中的布鲁姆而言，在这一点上，自然是相背的。这就牵涉到了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亦即误读理论与结构批评的关系。 布鲁姆对于结构主义的态度是暧昧的。他在谈到法国结构派的时候曾戏谑地称之为“憎恶派”，拉康、福科等结构大家，一一被冠以“法国的弗洛伊德”、“法国的莎士比亚”等“昵称”。但是，不难发现，其理论背后却是隐藏着深深的文本基础的。这表现在两个方面。在美国本土，注重文本本身是有着深深的根基的，这个根基来源于新批评派，尤其是南方批评派。新批评派影响至深，以至于后起的文论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多少受到其批评方法的影响。其一个核心的观点就是“文本自足”。主张抛弃传统的对文学外部的研究（这是一个宽泛的解释，外部研究一词取自韦内克的《文学理论》，具体内容不便赘述），而转向文本内部进行结构研究。在国际背景下，布拉格语言学派、莫斯科语言小组和法国的结构主义都在一定程度上和新批评遥相呼应。尤其是德里达关于“延异”概念的提出，更是在后结构时代，掀起了“意义消解”之风。由于意义层面的所指，总是在能指的不停置换之中逃避和隐退，文本所谓的终极意义变得遥不可及，所以传统的接受理论，亦即研究作者的传记，文学的社会意义等都变得荒诞，罗兰巴特则更是把文学比作一场谎言。在这一点上，结构派在消解意义之后，多少走向了虚无。而前面提及的新批评则过分追究文本内部，而最终走到了尴尬的地位。我们之所以说布鲁姆的理论是精致的，乃是因为他离开了这些致命的创伤，但没有离开多远，而把它作为自己理论的一种隐喻，或者说以自己创立的“修正比”来误读了这一切。 布鲁姆在新批评的原地转向，但没有转向它的反面，从而回到文学外部的研究层面徘徊，没有跟随着结构主义的指向走向虚无。他独特地把意义消解作为误读的根基，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大胆的说明——一切阅读都是误读的结果。而这种误读，虽然是出自于读者批评层面，但是由于其研究的对象是诗人，而诗人在他眼里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把前辈所带来的焦虑感束之高阁的理想读者，因此，传统的读者批评观得以提升。乍一看之下，这似乎是新批评所极力反对的，超出了他们注重文本的层面。但仔细一对比，就可以看出，这恰恰是一种修正。新批评的一个致命伤就是“割裂”，长时间地注重“文学性”使得他们走向了文本的封闭性。布鲁姆的理论从一开始就用互文性作为修正比来打破文本的封闭性。但这自始自终都还是文本层面，因为这还是诗人和诗人，作品和作品的对比，始终还是雪莱指出的一首大写的诗歌内部的问题，而不是外延的社会话语权等之间的“殖民斗争”。这样一来，误读就变得具有严肃性和可读性，使得在这一基点上的误读，一开始就和虚无倾向的“憎恶派”有着质的不同。误读在意义消解的背景下，在后现代的语境下成为了无赖和偷懒者身上的“皇帝的新装”，一切变得消费和无意义。而传统一经消费，就如同身份的倒塌，让文学史的大厦变得华丽而多余。布鲁姆作为一个严肃的学者，在其理论的背后，仍然是一个注重文学传统的人，其另一本《西方正典》已经展示了他这一方面的才华。这就使得其误读的理论，在研究诗人和诗人的互文性的基础上，拓展了在各种时髦的文学史之后的新领域，而不至于虚无。至少，他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和诗人之间的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展示了传统编年史般的文学史背后，一条隐秘的河流，那里漂浮着自弥尔顿以来、华兹华斯、雪莱、济慈、丁尼生，自爱默生以来，惠特曼、狄金森、斯蒂文森、沃伦等人的幽灵。使得误读本身成为了一个自身理论框架的隐喻。 http://spaces.msn.com/members/lxx03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