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的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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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这本书的阅读并不是一次畅快的体验。首先作者在建构自己观点的时候,大多数使用一种模糊的态度,许多标题也是使用了反问句。
如果要想明了这样的原因,就应该重回法国史学界的学术气氛与当时的世界背景中。在上世纪60年代,还是马克思主义主导法国史学界的时刻,而那时历史学家对于法国大革命还是总结为资产阶级革命。
后来冷战中苏联实力急转直下,新自由主义抬头,法国史学界也出现了质疑起了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范式的修正主义史学家。修正主义史学家有部分人认为法国大革命是可以避免的,革命本身也不应该视作一个阶级战胜另一个阶级的必然现象。当然并不是来自修正主义史学家的批判都是可信的,其中还有历史学家在数据不够的情况下,提出三个等级的法国人都有特权,资产阶级受益最大的奇怪结论。
同样秉持着反对马克思主义的罗杰.夏蒂埃,却没有那么多野心,不试图得出一些宏大确凿的结论,而是得出一些有可能出现的答案。
对夏蒂埃来说,“整体性、连续性和因果性的经典观念是必须避免的。”,“实效的历史则是要重现事件独特和剧烈的一面。”这样的观念来自于对文化史学派启发很大的福柯,简而言之就是说作者不再满足于从历史中找出一些造成法国大革命的确定原因,他认为这样的认知方式是牵强的。
夏蒂埃首先从公共领域——也就是咖啡馆、沙龙之类可以运用理性的空间开始讨论,继而爬梳了一遍法国印刷产业的状况,得出启蒙哲学并非是影响民众最重要的因素,相反只是越来越多的人产生阅读习惯,男女都提升了识字率。
作者又介绍了基督教和国王在文化上影响的现状。其中基督教的部分作者介绍了法国宗教不同派系之间的倾轧,以及宗教与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不同派系的教义,比如詹森派的反宗教改革、提倡避孕的要求,与当地的人口多寡、文化形式是有直接关系的。
而作者用民众针对教士的陈情书数量(1789年)只有1%,也论证了教士和普通民众是一种相对融洽的关系。但这样的融洽发生的同时,人们渐渐走入现代性的道路,越来越多的人的遗嘱不再捐献给教会用于公共洗礼(17世纪晚期到18世纪中期从80%跌落到50%),詹森主义之外的地区,人们渐渐也开始避孕,把性行为从宗教中摘除。
在介绍王室内的象征意义时,作者运用了一种冒险的观察方式,讲述了从17世纪初的路易十三在先王尚未下葬就行使权力打破仪式,到路易十四在仪式上拒绝同公众交流,让宫廷礼仪取代国家礼仪;整个王室在文化、心理上破坏了仪式的神圣性,和民众疏离的现象。
这样论证的方式也会让人觉得是否有些过于跳脱,我们虽然不能否认文化确实会给人影响;但毕竟这是一种单纯心理层面的作用,难以直接观察的东西;不过作者从数量上也观察到了印刷图像中象征国王的太阳形象减少,这也算是文化中比较实证的论据。
在其他方面,作者也不缺乏数据、实证的史学手段,在谈到书籍数量中,作者详细调查了书商手中政治小册子和色情书刊的占比;在讲到民众陈情书数量时,作者也懂得民众主要的陈情书是针对直接税、领主的不满,而非宗教——这也与后续革命中出现破坏教堂导致民众不满革命的现象吻合。
最主要的是,作者的理念贯穿全书——要理解法国大革命,不要采取简单的阶级战争来解释,不要试图完全理解历史,历史的全貌是极其复杂的。要把时间放在长远的两个世纪中,那时理性、道德的萌芽已经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