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读&福泽谕吉和冈仓天心的一些印象比较

速成福泽谕吉《文明论概略》的速记： 首先是两个过往误区的纠正：1以前总觉得阿福是彻头彻尾的全盘西化脱亚入欧派，但他的脱亚入欧宣言可能是那个态度，但《文明论概略》里面是把东方和西方、至少是日本和西方分得很清楚的。且在这本里面倡导的对西方的学习是非常排斥西方文化（指个人性的东西，尤其是西方宗教，对文学艺术的态度比较暧昧不清，或者说避而不谈）的，最提倡的是对西方政体（国体、政统）的采纳和学习，但福泽谕吉摒弃本国传统的倾向是非常明显的，也就如他自己所说，不是“革新”，而是“首创”。2以前总觉得冈仓等人是对福泽谕吉等人的反抗，现在看来很大程度上是补足，或者说，是福泽谕吉这一代人带给了冈仓一代人便利，也带来了他们实际考虑的问题。

明治以来最重要的抉择“脱亚入欧”和"亚洲一体“，两位提出者（虽然冈仓就是顺嘴说了一缸，后面的发展完全不关他事）的潦草对比： 1文明定义问题：我感觉到明治人所说的“文明”“文化”是有区别的，不仅是这两个词的区别，还有不同人对同一个词的使用的区别：福泽谕吉 讲的“文明论”很明显是政治意义上的文明，在最后一章里他反复强调现在所谓文明就是指“国家独立”（注意！是国家，而非民族独立），他也强调日本“没有日本国家的历史，只有日本政府的历史”（这个判断和德国18c末“只有功能国家的观念，没有目的国家的观念”多么相似啊！），福泽谕吉强调文明“大一统”的范畴，认为工业、科技、文化、风俗等等一切有利于国家独立、进步的东西都可以 被纳入“文明”的范畴，但尤其强调在此中起统领作用的、尤其重要的是国家政体的文明化（用冈仓的表述来说，这个“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这里的“文明”是一个总体概念，非常英法；而后世冈仓等人所谈的文明更大程度上可能说的是文化，是一个区分性的概念：东方文明、西方文明、传统文明、现代文明、佛教文明、日本文明......冈仓虽然语言上极富煽动力，但远没有福泽激进。冈仓他们说的文明文化更接近于德国人的意思，是一种“教养”。 2民族性问题：福泽一代和冈仓一代的巨大差异。福泽几乎不怎么强调民族，虽然他反复地强调“文明”和“人情风俗”的同位性，但这是概念上的，他并不关注个体、或者由个体构成的社会群体的文明程度——福泽关注的只有“国家”；对福泽这代人来说，国家迅速强大、实现国力强盛才是重要的。冈仓则不，冈仓一代人关注“国民性”的问题，强调“普通教育”，从具有现代精神的个体人到社会文明共同体的形成。福泽要求的是现代性，而冈仓期盼的是现代精神。 3来源问题：福泽和冈仓性格和身份当然有巨大差异。这里只讨论知识背景：第一代英法留学知识分子和第二代留德知识分子的取向和喜好是有很大不同的。在福泽谕吉的讨论中随处可见亚当斯密这样的人，经济学原理建筑了福泽谕吉的理性（还有许多早就流行的斯宾塞）。而冈仓虽然不喜欢提，但他的精神导师是黑格尔、文艺复兴时代人和维韦坎南达。福泽谕吉的知识底色是儒家（虽然他坚决抵制吧），但冈仓是百分之百铁血道家人。福泽谕吉将宗教视为一种私人德性，无论是“私人的”还是“德”，都是福泽放在较轻位置的元素；冈仓则是：“挽救国民道德的堕落！！！！”，而且非常热衷于培养每一个个人。 但是，在总体性的文明概念上两人的看法是一致的，不得不说斯宾塞和黑格尔在这方面是多么和谐统一啊：文明是不断向前发展完善、并且正在发展完善的。 4智与德的偏重：福泽强调文明是智与德互相平衡才能顺利发展的，这其中也分私智和公私德与公德。虽然如此，可以看出他相当偏重“公”和“智”（但他对于这四项的划分非常清楚，可以解决很多晚清文章的混淆暧昧），而我们天心显然不一样了。福泽强调的公智是一种外在的改造，可以很迅速和立刻获得成效；天心期待的私德是内在的感化，其实挺玄妙而且蛮难实现的。 5独立和融合问题：福泽对日西过往的“文明”形态（注意，始终讨论的是政治文明）做了区分：西方是矛盾和融合，永远保持吸收和一体；日本是各自为营各种观点绝不互渗但每个时期总有一个阵营占主导。（这两个提法我不能非常同意）但至少在艺术，或者说“文化”上不是这样的，而冈仓他们这批人就挺喜欢融合汲取的（当然，后面津田等人又回去了，另一个极端）。 6福泽的几个算法：国家改造的顺序应该是从难到简：人心—政体—物质；但感觉福泽计算中的人心不过是政府、精英官僚、知识分子，他认为这群人引导国家的发展进步。并且福泽是比较反感武士传统的：他认为武士就是“不独立的人”（aka不现代化的人）。冈仓更重视民众（当然，有一个原因是他已经在做箱福泽之成了），而且是很喜欢武士的，《日本的觉醒》中他甚至认为“浪人”是近代日本最早具有“现代精神的阶级”，这就又回到了他俩对“现代化”和“现代精神”不同的偏重上。或者说，我们能看到一个精明谨慎的政客、经济学家和一个浪漫不羁的艺术家、特立独行的士大夫的交替闪现。

所以说，福泽谕吉比冈仓天心真的激进多了好吧？我觉得阿福就像个内卷奋斗急先锋恨不得扛着八股大绳抽明治国家的屁股向前冲，我们天心只不过话讲得漂亮嗓门又比较大，诗朗诵完了以后就地躺了叫大家一起从山坡打滚滚下去喝酒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