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福原亮严《成实论研究》读后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先占个坑，回头慢慢看，慢慢写细节。
粗略翻翻，还是很精审的。这也给人一个启发：要做基础之上的研究，不要搞零基础的研究。
一、罗什的“恼”、玄奘的“害”
https://www.douban.com/note/821954548/
翻阅福原亮严《成实论研究》（陈一标、林育民译，佛陀教育基金会印赠），见页238提到四无量时说：
“此引文中最初说瞋与恼的差别，值得注意的是恼的说明不同于《俱舍论》。《俱舍论》二一说：恼谓坚执诸有罪事，由此不取如理谏悔。（T29.109c）此意指苦恼。《成实论》说：’怀瞋心者，必能行恼’，指的是逼恼，故知与《俱舍论》有别。”
哎呀，福原亮严差一点就指出了要害——他不应该引《俱舍论》中“恼谓坚执诸有罪事，由此不取如理谏悔”这句，而应该引紧跟着的一句：
“害谓于他能为逼迫，由此能行打骂等事。”
为什么？
因为《成实论》这里“怀瞋心者，必能行恼”的“恼”，在玄奘译笔下对应的往往不是“恼”字，而是“害”字（《正理》亦见作“恼”）。
《成实论》把“悲无量”解释为“与恼相违”，和《俱舍论》“理实应言悲是不害”，是一致的。只是罗什翻译《成实论》时，采择的是“恼”字；玄奘翻译《俱舍论》时，采择的是“害”字。
奘译《俱舍论》，六种烦恼垢为：恼、害、恨、谄、诳、憍。——是其中的“害”，对应《成实论》此处的“恼”；而不是其中的“恼”。福原亮严拿《俱舍论》的“恼”和《成实论》的“恼”比较，是误会了。
何以知之？且从两方面说。
一是，依《俱舍》，“害恨从瞋起，恼从见取起”。《成实论》说，“瞋为恼因，怀瞋心者，必能行恼”。福原亮严看出来《成实论》的“恼”不是《俱舍论》的“恼”，但没看出来《成实论》的“恼”正是《俱舍论》的“害”。而恼和害的定义，就在前后句。
二是，《成实论》之《恶觉品》提到三种“不善觉”：欲觉、瞋觉、恼觉。
在玄奘译《发智论》《婆沙论》里，“三不善寻”正是：欲寻、恚寻、害寻。在《法蕴足论》《识身足论》《集异门足论》等奘译阿毗达磨论书中，一般都作“害寻”。
十分明显，奘译“害寻”即什译“恼觉”。
因此，看见什译《成实论》“悲无量”当中的“恼”，应当知道它相当于奘译《俱舍论》的“害”心所。《成实》与《俱舍》，对悲无量的理解是一致的。
最后说句题外话。《婆沙》以“悲无量以无瞋为自性”为正义，以“悲无量以不害为自性”为余说。《俱舍》颂中虽说“慈悲无瞋性”，但在长行中表明了世亲菩萨的态度：“理实应言悲是不害。”奘译《正理》说，“悲是对治恼有情瞋，戚行相转”——这里的“恼”，反而不是《正理》烦恼心所的“恼”，而是烦恼心所的“害”，即什译《成实论》的“恼”。实际上，众贤论师也委婉表示接受了“悲以不害为自性”的见解。
二、八解脱
https://www.douban.com/note/822111138/
1、第八解脱
福原亮严《成实论研究》（陈一标、林育民译，佛陀教育基金会印赠）页241提到八解脱时，将第八解脱称为“灭受想定身作证具足住解脱”，这是不对的。这是把有部的第八解脱套在了《成实论》上。
《成实论》称第八解脱为“一切灭尽”，这和有部第八解脱“灭受想定”不仅是名字上的差别，还有含义上的差别。
《成实论》第八解脱“灭尽”，是指烦恼灭尽；而“灭受想定”，是指心心所灭。《成实论》特地区分了这两种灭：“经中总相说灭，不分别言是心灭、是烦恼灭。……若灭定非罗汉果，则不应说一切事讫。”
尤其是，《成实论》说：“行者若得灭尽，而不能入诸禅定，名慧解脱。若能入诸禅定，而不得灭尽，是名身证。若二俱得，名俱解脱。所以者何？诸漏是一分障，禅定法是一分得，解脱二分名俱解脱。”
又：“灭定二种：一者，诸烦恼尽，二，烦恼未尽。……灭烦恼是八解脱，亦名阿罗汉果。”
可见，依《成实论》，得到第八解脱——灭尽的人，是容有“不能入诸禅定”的。因此，《成实论》第八解脱，是不能看成“灭受想定”的。
《成实论研究》说：“《婆沙论》（有部）不认为灭定为漏尽之定，而认为是有学人所修的定。”——此说欠妥。这里的“漏尽”有歧义，或者理解为“无漏”，或者理解为“漏尽者”；理解为“无漏”则可，理解为“漏尽者”则不可。《婆沙论》认为，灭定是无学和有学都可以修的定，并不限于有学。
2、第三解脱
《成实论研究》称第三解脱为“净解脱身作证具足住”，这也是拿有部的第三解脱来套，而套得不恰当。
《成实论》：“有人言，初二解脱是不净，第三解脱名净。此事不然。所以者何？是名解脱。无有以不净观而得解脱，净观亦无解脱，但以空观能得解脱。”
依《成实论》，第三解脱应名“色空解脱”。
增補：
頁58：「二形人75等男根未成就者皆無律儀」
按：二形成就男根。
頁59：「有部主張沒有表業，就沒有無表業」
按：誤矣。
頁59：「《俱舍論》一三說不存在有覆無記的表業」
按：「不存在」前應增「欲界」。
頁59註79：「見所斷：darśanā-heya，亦稱為見道所斷，為三斷之一，指見道位所斷之法」
按：見所斷未必見道所斷。《俱舍頌》：「忍所害隨眠，有頂唯見斷，餘通見修斷」。
頁60：「對主張入定時有禪律儀無作，出定則無的有部說提問」
按：此不宜看作「有部說」，有部認為出定亦容成就過未。
頁62：「慧解脫(時解脫)、俱解脫(不時解脫)」
按：誤矣。
頁64：「如〈滅盡定品〉一七一(344c 以下)說，身證作為得滅定者而 被放入到阿羅漢果(無學)，而非阿羅漢向(行阿羅漢)中。」
按：誤矣。《成實》：「問曰:學人不應得滅盡定，以未過一切非想非非想處故。答曰:學人能見非想非非想處一切行滅，但未能令其不生，故得說過。……滅定二種，一者諸煩惱盡、二煩惱未盡，……此中雖滅諸想，有餘結故，不能令更不生。」
頁64：「但順序有所不同。如下圖所示」
按：似不宜如此顛倒次序作對應。
頁64註88：「所謂不時解脫是隨意入定解脫煩惱之意。」
按：同前頁62誤。
頁64-65：「然而成實更將(6)不壞相開而為三：慧解脫相、俱解脫相、不退相。」
按：非「開而為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