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香水知识

1. 让-克罗德·艾列纳（Jean Claude Ellena）曾任梵克雅宝，宝格丽的调香师，2004年，他成为爱马仕旗下首位“专属调香师”(parfumeur exclusif)，定义了爱马仕香氛大方自然、清新隽永的风格。艾列纳最知名的香水作品，包括大地，“花园”系列、仅在爱马仕门店销售的沙龙香水“闻香珍藏”（Hermessence collection）系列。

2. 顶级调香师的需要具备的三大品质：能够辨析复杂气味成分的基本功，能够精准形容气味和感受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定义气味并实现气味的能力。

3. 在香水的领域，模拟气味的技术起源于十九世纪末高速发展的香水化学。香水化学解放了调香师的想象力，让他们不必依赖真实的花果，不必榨取花朵精油，就可以直接自由地创造气味。因此，今天的调香师必须要有扎实的化学基本功。香水化学的发展彻底改变了调香师的工作方式。在最开始，人们直接使用花朵本体来熏香，或者将花朵碾碎、烘焙甚至榨取精油来试图留存花香。直至今日，芳香疗法爱好者和中国的香道也依然直接或者间接使用天然材料。

香水化学发展到今天，就连艾列纳也会赞叹，现在分析气味的方式非常先进。比如说现在调香行业广泛采用的“顶空技术”，能够萃取出哪一个分子是花的香味。如果找到了那个分子公式，就等于找到了花香的秘密，但是这种科学分析并不是百分之百奏效的。就比如说，玫瑰的香气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集合，里面包含了数百个气味分子，可是如果把它们单独拿出来，没有一个分子是玫瑰的气味。艾列纳因此说，香水依赖科学，却并不入其门下。

4. 但是，艾列纳在书中提到，通过精密仪器和工业观察，也学到了在一年中，花香有它自己的生理周期。比如说，虽然都是玫瑰，但是五月的玫瑰闻起来要比六月的玫瑰更青葱，更新鲜，有更多草的味道。因此，如果要制作一款初春的花园为主题的香水，比起盛夏的花园，艾列纳认为需要在花香中添加更多的叶酮，来制造绿色叶子横截面散发出来的汁液味道，来营造那种青涩勃发的气息。因此香水的调制绝对不是几种气味的简单搭配，调香师需要考虑各个成分之间的比例和搭配，使得几种普通的味道相遇，产生一种新的气味。可以说，调香师对气味的记忆力和对气味复合的想象力，决定着香水的创作是否顺利。

目前最新的调香流程，比这本书中提到的都要更先进。艾列纳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最著名的香料公司法国奇华顿，奇华顿设有一个调香学校，使用着最先进的调香技术，校方已经投入使用一种叫作“Carto”的交互式调香系统来指导学生创作香味。奇华顿的调香师只需在宽阔的触摸屏上选择出自己想要调配的原材料，机器人就会自动吸取原料，给出建议配方，以传统方法无法实现的速度马上得出调香样品。这个系统轻松得像玩游戏一样，而且可以瞬间调用前人数百年的研究成果。

5. 身为一名调香师，艾列纳在日记中透露出，他几乎不喷香水。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嗅觉敏感。艾列纳说，“我特别为了香水，也只为了香水磨砺我的鼻子。所以我的鼻子要懂得分析，有系统，懂得保持距离。”他说的这个距离，就是不要让自己习惯香水的气味。

6. 闻到一种味道以后，能够尽可能准确地说出它的全部成分，是调香师需要修炼的基本功。调香师不但要能够判断识别味道，在脑中把气味和名字一一对应，也需要大量记忆至少这种“气味和名字”的映射组合，据说一位调香师至少要记忆三千种味道。

7. 除了鼻子，艾列纳认为调香师还应该掌握好一种武器，就是语言。好的调香师应该擅长表达和形容气味，语言是安放抽象气味唯一的交流媒介。气味不能只是意会，也要能够言传，这样才能使用、操纵并且引导气味。艾列纳也因此这样定义调香师：“气味一旦融合思想，我就是调香师了。”艾列纳在本书里回忆自己还是个新手调香师的时候，他没有定义气味的能力，他描述气味的语汇也很匮乏，无非就是“很香”或者“不好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随着他整日沉浸在气味中，艾列纳形容气味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精准丰富。

另一方面，说到底，香水是一个造梦的产业。在广告宣传中，我们闻不到香水，但是通过瓶子、包装、香水的名字，这些信息共同构成了一个意象。艾列纳商业上的成功和他美妙的语言表达很有关系，因为擅长形容气味，他被香评人们称为“嗅觉诗人”。比如他为爱马仕研发的“花园系列”，就像是一组美丽的诗歌：尼罗河花园、地中海花园、屋顶花园……直至最新一瓶封关之作，以中国风格为主题的“李先生的花园”。艾列纳在这瓶香水里，试图再现的是他对中国南方古典庭院的回忆，他认为这位李先生的花园里应该有“池塘的气息、茉莉的气息、湿润的石头、李子树、柑橘树和高大的竹子，水塘中有几乎活了一个世纪的鲤鱼……”这些感性的话语和其带来的想象空间为这瓶香水存在的意义大大增值。再看看香调描述，不过只有金橘、茉莉和薄荷三种，留白很多。但仔细一闻，还真是他说的那么一回事。原谅这篇听书稿无法为你真实再现这款香水的气味，但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去闻闻，感受一下艾列纳上述对李先生的花园的描述和你的感受是否相同。

艾列纳被大众熟知的香水作品，除了刚刚提到的“花园系列”，还有就是风靡全球的男香“大地”，可谓是封神之作。一句话讲，“大地”就是成功男人的味道。艾列纳很喜欢土地和矿石，但他却苦于世上没有矿石味，于是他敲击打火石，记录下石头迸发出火星的微妙味道，通过实验室里无数次的拼凑来模拟那种味道，从而创造出世上所没有的“矿石味”。对于没有气味的物品，调香师就像传说中天地初开时的神灵一样，神灵赋予万事万物名字，而调香师赋予它们一个气味。

8. 这就说到了调香师的第三个品质：好的调香师要有大胆的想象力，能够定义无气味的物品的气味。想象力是区分普通调香师和顶级调香师的关键，而能不能将这种想象落实，做出一款气味稳定的产品，则是成为大师的必要条件。因为香气不仅是抓不住的，有的时候甚至不存在。比如竹子、郁金香和樱花其实都是没有香气的，但是调香师赋予了它们香气，并且符合我们的集体想象。当我们打开一瓶樱花香水时，会非常赞同如果樱花有味道，那么就是这个味道。就像一位出色的选角导演，把我们心中的林黛玉给选出来了，虽然我们不能描绘出来林妹妹的五官，但是在看到演员扮相的一瞬间，会拍手叫好，说：“就是这个！林妹妹就是这样的。”

而艾列纳的调香风格融合了东方美学的留白，他在日记里提到了自己调配香水的秘密是“采用减法”，他说他会“简化我的香水。退离大自然，将自然的气味转变为符号……我的做法就是绝不强迫，而是想要唤起你的喜悦和好奇心，刺激交流。所以我刻意在香水中‘留白’。”我想，留白也正是艾列纳的香水大方自然，广受欢迎的原因。艾列纳的香水，给每个使用它的人诠释自己的空间，绝不雷同。同样的一瓶香水，在你的皮肤上，和我的皮肤上，闻起来不是一个味道，正所谓“千人千味”。

9. 气味签名就像一件香气制成的衣服，而调香工作的精髓，就是试图调动人们的气味认知和嗅觉记忆，来再现一个场景，为喷洒香水的人穿上那件看不见的衣服，这件衣服比看得见的衣服更能表明态度，也更私密，更让人印象深刻。往小了说，香味也是一个人的特征，香水的选择能体现一个人个性的表达和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往大了说，使用香水，也是当代生活风尚的一个切片。

随着阅历增长，你的喜好或许会改变。但艾列纳说，他认为香水和人最有意思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二十岁时挑选了一款喜爱的香水，即使随着年龄增长，换过很多瓶新欢，等到六十岁时，他想吃回头草的时候，依然能找到自己年轻时的味道。一喷，仍然可以被年轻时曾经环绕的气息和氛围包裹住。气味就像一个容器，能封装我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