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愉乐》:理解中上健次的小说风格及语言
中上健次,又是一位受到福克纳影响很深的作家,短暂的创作生涯算是非常高产,在46岁因病去世之前,他发表了12部长篇小说,9个短篇小说,19篇随笔等等,以一部《岬》获得了第74届芥川奖。这一时期,中上健次同村上龙等年轻作家一起形成透明派文学风潮,以对性的大胆放纵描绘而闻名。
在《日本近现代著名作家及作品评述》中读过一篇关于中上的文章,简单介绍了中上复杂的人生背景,被歧视的部落民身份。包括将中上的小说划为透明派文学——这是20世纪70年代日本出现的现代文学的一个流派,因村上龙的《接近无限透明的蓝》而得名。包括差不多同一时期的池田满寿夫的《献给爱琴海》、大岛绪的《爱之克丽塔》等作品,都表现了作家们“对现实不满,便逃避对社会的责任,用非理性的方法表现自我虐待、虚无的绝望和反常的心理,把现实描绘成疯狂混乱,漆黑一团,把人描写成只是本能冲动的动物”,他们热衷于描绘由性和麻醉刺激神经而形成的感觉世界。
村上春树也说过,村上龙和中上健次是他唯一会去拜读的年轻日本作家,他也认为中上是最能激发自己文学思考的作家,同中上的对谈后来成为《中上健次和村上春树——都市与反都市》一文。
这让我想到,虽然村上春树也总是写出孤独而不入世的主人公来,但中上和村上龙的人物还是要比“孤独”显得更加边缘。如果说村上春树的主人公自己选择了那种孤独的生活,那么村上龙与中上健次的主人公往往是被迫走进了那种生活之中,甚至比孤独更残酷,比离群索居更加残忍。他们的人物更像是中上再《岬》中所描绘的那个,用力撕扯着自己内心的年轻人:“他用利器刺破皮肤,伤口流出鲜血,他似乎感到自己完全是个虚伪的人。他用嘴吮了鲜血,又厌恶地吐出来。体内流着有血缘关系的血,向血缘关系复仇不能不带有自我惩罚的味道。”
这本《千年愉乐》是中上1982年的作品,晚于著名的《岬》,虽然作者以性描写见长,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字就必须彻头彻尾的香艳。仔细看来,中上的文字又比村上龙多了些秀丽和野性,虽然这样的两个词语很难被放置在一起,但在阅读时确实会出现如此的感受:秀美但粗野,毫不掩饰却又温婉可人。
在《千年愉乐》的六个短篇中,又都以开头部分体现地最深,越过开口平稳有力的文字之后,中间的部分往往显得絮叨,也更口语化,大概这就是中上的英文译者利比英雄所描述的那样:“就仿佛一股日语激流,想要通过雄心勃勃富于探索性的口语体叙述”,他同时也说,中上小说开头那种仿佛语言潮水的文字,他在现代日本文学中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日本文学批评家小森阳一却在这种口语语言的基础上做了更多的延伸。他认为:如果简单地将《千年愉乐》看作用口语书写的作品,就等同于完全没有理解中上以“言说”作出的抗争。
语言体系作为一种象征性存在,早已将二元对立的歧视理论沁透进内部,它隐藏在所有的权力机制、支配性文化,包括孕育了语言体系背后的某种机构之中。简单来说,使用语言的瞬间,就是等于向统治的歧视理论屈服了。中上认为自己需要抗拒“天皇”的语言统治,就不能使用现有的这套已成型的语言,他必须采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体系。
除了文字之外,阿龙婆对中本一族血脉的认识,在文中确实可以读出,它不处在社会标准的道德认知之中,这些认识是在歧视理论的对立面之中。
放在《千年愉乐》之前的译者的序言,是两名译者中的王奕红所写,这篇序言更详细地介绍了中上的生平和际遇,包括书后的《千年愉乐论——差异的言说空间》,都更好地带领读者认识中上健次。相信更了解作者与写作背景、动机以及繁复的历史境况,这六篇美丽又残酷的幻想物语会让人更加感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