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提及力量
她总是提及力量。她说《伊利亚特》就是一部力量之诗,整部诗展现了古希腊人的首要沉思目的——滥用力量必然导致几何学般精确的惩罚。她同时强调那为数不多的宽恕的时刻,如同代表爱与正义的纯粹宁静的光辉,普照着原本极端而不义的暴力图景。或许也正因如此,荷马被称之为“不偏不倚的公正”,他以始终如一的清醒、纯粹与简朴,将同等的敬意与悲悯同时赋予隶属于力量的胜者与败者。《伊利亚特》里的宙斯以天平称出特罗亚人与阿开奥斯人的命运,而荷马的那架天平,却是如同《乞援人》中的宙斯,“朝两边倾斜”。
在《会饮》释义里,她又提到了力量。她从古希腊雕像的流动中看到了对重负的完美顺从。流动是对力量的控制,顺从是对力量的态度,平衡是力量的完美形式。对力量王国的正确认知必然是,既要认知其轻重,又要懂得蔑视而不至沉沦。唯有规避与力量发生关系,才可称得上善——就像爱若斯一样,无论是对神还是人,既不会行不义也不会受不义——人类达到这种规避的方法唯有爱。爱的唯一对象只能是神。我们以爱见证神。她提醒我们社会声誉只是一种主要由力量构成的纯粹幻象,如同洞穴意象中木偶投射的影子。
说到人类的正义原型(即完美义人)的悖谬,她再一次提到力量——正义必须不带表象地显现方可成为原型,然而表象从属于力量王国,是必然机制的一部分。所以,“正义在此世、在大地上毫无用处。”我们只能触及表象而无法触及真实的正义。而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法唯有义人的受难——但受难的本质不在于我们模糊的想象中缺乏重负的受苦,而在于声誉的消亡,赤裸的灵魂因这种消亡触及神。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基督在十字架上的赴死比复活更神圣。
甚至在说到《普罗米修斯》的时候,也提到了力量。火神赫淮斯托斯奉宙斯之命执行普罗米修斯的刑罚,火神说,“尽管你我不情愿,我还是得把你钉住。”她评论道——“只有当灾难降临时,自由不再,唯余强力。被强力受难,被强力处以灾难。”普罗米修斯被钉住了身体的同时,赫淮斯托斯也被钉住了自由。赫淮斯托斯无法规避力量,因而被力量所驱使。他施行暴力的同时也承受着暴力,他将暴力传递给了普罗米修斯。暴力的连锁反应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止,参与暴力的每一环都被必然性所驱使、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