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和大师:理想化的彼岸世界真的存在吗?
近来这本书很火,打着“中国考古百年纪”的名号,书页的展示也很吸引人。看到微博上大家也在转发,也买了一本与诸位共读。假期匆匆看完,有些愤懑,有些意难平,不吐不快。
这本25万字的小书分为四个章节进行,分别以地质调查所、清华国学院、史语所和营造学社的故事展开。在时间上除营造学社的部分外,前三者按时间的顺序基本可以线性的梳理下来,所以营造学社的部分安排到史语所迁台之后是否恰当,此为我的疑惑之一。
虽然称呼是“中国考古百年纪”,但是时间至1949年建国初期基本结束,民国末年的“百家争鸣”虽然令人怀念,但仅此能够代表中国考古的“百年”吗?作者以记者的身份,大量使用台湾史语所的资料,真的关心到四九年之后的中国考古吗?此为疑窦之二。或者说,它符合了“荒野”和“大师”的标准,但并不符合“中国”“考古”“百年”的界定,望诸君读时审视。
除此之外,在结构上并无他问,但在内容上还有诸多值得思考的问题。作为学考古的学生,地质调查所的部分确实为我注入了新的内容和知识,尤其是安特生与地质学界的关系、步达生和德日进等人与中国学人的关系等。
但在史语所的部分,提到安阳发掘中的与河南省政府产生的冲突,文中称“在河南省教育厅厅长的授意下,河南图书馆馆长兼民族博物馆馆长何日章开始带人抢挖殷墟,但他们的挖掘毫无章法”。明显看来,此材料应该出自史语所诸人的发掘日记,但该事远非如此简单。徐坚在《暗流——1949年之前安阳之外的中国考古学传统》中提到此事,说:“如果将何日章专为寻找甲骨文的探索放置在1929~1930年的情境之中,则可以发现,当时既无任何科学发现可资何日章效法,甚至无任何成功的范例可以援引批判河南地方势力。如果河南地方组织的发掘被视为冒考古之名的非科学活动的话,那么仅仅一年前的史语所的安阳第一季发掘也难辞其咎”发掘资料归属权的地方与中央之争,不知作者在台时除了李济先生的日记可还了解过其他人的解释。
其二,对于部分人物的片面描写。以夏鼐为例,这个领导了中国考古建国后50年的社科院元老,在本书中出现寥寥,似乎上演了一出“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如果上述几点出于作者的学术背景和材料偏好尚可谅解,那这些旁敲侧击的表达则是我不能接受的。
夏鼐的两次出场,一次在郭沫若入选中研院院士的会议上慷慨陈词:“院士应当‘以学术贡献为标准……至于政党关系,不应以反政府而加以删除’”。第二次出现则是“李济最器重的弟子夏鼐,也成为批判他的急先锋”。此寥寥两面,用春秋笔法更是衬托出留陆学人和赴台学者的差距,颇有满清遗老遗少之风。李零在评何伟撰写的《甲骨文》一书时提到:“此人很会写采访,很会写文章,话题涉及中美两国的各种政治事件,文多隐喻,充满暗示,暗示中国的各种‘政治迫害’。因此,他对陈梦家之死特别感兴趣。……他设了个圈套,套李先生的话,故意把陈梦家之死与李先生早年写作的《评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和他领导的夏商周断代工程联系起来。背后的潜台词是,中国的事情,凡属国家行为,肯定好不了。”作者或许也看过何伟的《中国三部曲》,在使用材料上也表示出这些大陆学者相较于民国大师的矮小,尤其是相较于对岸。
本书故事性上,是流畅的,串起了中国田野考察初期工作的雏形,读来令人也心潮澎湃,渴望与大师的再见且惋惜诸人的遭遇。但其对大陆学界的似褒实贬,对建国以后国内建设的忽视,对台湾“政治清明、学术自由”的向往,实为前些年“民国潮”的回溯,所谓的“悲伤”“怀念”不过是,“不过是些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
哀其人、惜其时,但也要在考古路上,就学术聊学术,对于考古学史描写的“春秋笔法”如何清醒认识还赖各人所感。此些问题仅为个人一些思考和警惕,作为通俗性作品此书已达高水准,或许是我有些吹毛求疵,也或许是我还对作者保持新的期望。愿邀大家共读此书,但还请诸君读时莫落他人之阱。祝大卖,祝批评与褒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