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什么是自由？

这本书中，柏林为我们总结了6位活跃在法国大革命前后、背叛自由的思想家。之所以说是背叛，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或多或少都被独裁者加以利用，但也许他们的出发点不是为此。

爱尔维修奉行功利主义原则，他认为，哲学家应该帮人们追求快乐和避免痛苦，他相信立法和教育能够达到这一目标。在这一观念指导下，人们认为什么是幸福不重要，因为他们愚昧无知，必须让精英带领他们，才能真正追求到快乐。因此，爱尔维修背叛了自由，他不允许人们有选择。他的想法被法西斯主义利用，他对“技术官僚”的追捧，也影响着如今的世界（比如盛行的“优绩至上”）。

卢梭认为，自由是一种绝对价值，也就是说，只有完全的自由或者没有自由，不存在中间地带。他为思考自由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因为在此之前，大家都认为，自由不意味着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但是中间的这个度，其实是难以衡量的。你认为卢梭没有背叛自由？其实，他所说的自由是——只有那些不仅想要某些事物，而且知道什么东西会满足自己的人才是自由的。他的自由是——你的选择是善的，如果你想要的和别人的利益相冲突，那么就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因为你真正想要的，不会冲撞他人的利益。所以如果你偷东西，你不是自由的，因为你内心不想偷。进一步说，你服从社会，是符合他人利益的，怎么能说你没有自由呢？有谁强迫你这样做了？你可能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你可能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你可能认为你想要这想要那，但我比你更了解你，更了解你想要什么，更了解什么东西会使你得到解放。你认为什么是自由不重要，自由的最终解释权不在你手上。因此，西方的独裁者们无不利用这一恐怖悖论来证实自身行为的合理性。

费希特把自由等同于自我肯定，等同于将你的意志强加给他人，等同于消除你愿望的障碍，最后等同于一个获胜的民族阔步前行去实现它的命运由此。他认为，真正的自我，不是个体的“我”，它是所有人共有的东西，是种族、国家、人类。由此，个体的自决变成集体的自我实现，民族变成了由统一的意志组成的共同体。希特勒肯定很喜欢费希特定义的自由。

黑格尔认为，如果我们将自己等同于世界的理性原则，那么我们就是自由的。也就是说，假如让二乘以二不等于四，就是自我拆台。如果想造一架飞机，假若无视空气动力学定律，那就是自杀行为。他将自由与理性等同。他认为，国家是最有秩序的事物，与某个市民或臣民的奇思异想或个别倾向相反对，国家的权威、力量和伟大就得到了称颂。黑格尔式的自由完全是由征服或占有阻挠你的事物构成的，直到你征服和占有了一切，你就是世界的主人。在你做到这一步之前，你最好把你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理解成义务，不要去抗议、哀悼和抱怨压在你身上的那些可怕的负担，而要满心欢喜地欢迎它们。嗯，国王们一定很喜欢他的想法。

圣西门认为，自由很危险，必须加以镇压。大众蠢笨无知，只有精英人物才能带领人们前进。因此，启蒙精英的任务是，对自己奉行一套道德，而用另一套道德去反哺他们治下的臣属。嗯……怎么不算傲慢呢？

迈斯特是这本书里我认为最有趣的思想家。一方面，他的理念荒谬可笑，他反对一切新的、自由的、民主的东西，反对知识分子、科学家、批评家，他鼓吹本能、迷信、偏见，他强调多样性、不平等，他是法西斯主义的先驱和早期鼓吹者。另一方面，他的论述过程又特别精彩，比如，他之所以反对理性，是因为人类制作的一切东西，都可能被人类毁坏。理性建立什么，就会毁灭什么。在我看来，他的问题是太过极端，想法太二元，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他还认为，要想让人们在社会中生活，唯一的办法是防止他们产生疑问，阻止他们质疑的唯一办法是使用恐怖。这点太真实了，不用细说，大家懂的都懂。

既然说以上6位都背叛了自由，那么，什么是柏林认为的真正的自由呢？

自由的本质一直在于根据你选择的意愿去选择的能力，因为你愿意像这样进行选择，不受强制，不受胁迫，没有被一个庞大的制度所吞噬；为了你的信念而正确地抵制、不怕得罪人、挺身而出，做这一切只因为它们是你的信念。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没有它，就没有任何种类的自由，甚至没有对自由的幻想。”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认定的自由，不是那些思想家，也不是柏林认为的。你认为的自由是怎么来的，是别人定义给你的，还是你经由生活经验思考得来的？背叛了自由的人能够在他的头脑里达到逻辑自洽，并且被人延用到今天，你可以吗？重要的不是谁背叛了自由，谁在助纣为虐，而是，如何定义自己的自由，我觉得这是这本书给我最大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