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偶像的人生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本作作为第164届芥川奖的获奖作,我们可以看到面向纯文学新人的芥川奖在近几年的评审方面的一些传承和转变。和以往的获奖作相比,《偶像失格》一书所描写的主角明里在普罗大众的眼光中是有一些特殊的,她是一个“推”。本书中所有的描写几乎都是围绕着这个“推”的生活和内心。如果用中文语境中的词语来做对比的话,类似的可以用“粉丝”代替。但“推”和一般人认识的粉丝还是存在不同之处,其中细节的差别之处我想看了《偶像失格》是能够体会到的。
芥川奖作为一个纯文学奖项,让《偶像失格》获奖可以看做是向偶像亚文化的妥协,新人作者一般都是从自己的经历开始创作,越来越多的“私小说”开始进入了大众的目光,而且由于近几年新人的越趋年轻化,其生活阅历必然还颇为狭窄。在这种情况下,利用文学将本来极为私人的一些感兴趣的内容写出来,以期让较为私人的小众文化获得更为广阔的传播,是一条行之有效的道路。芥川奖也必然有着这样的考虑,如何平衡纯文学和大众之间的理解差异和打破纯文学和大众之间的阅读障碍,是使得奖项更够更加贴合现实的必然考量。《偶像失格》向大众传达了一名“推”的心路历程,使得原本仅有一小部分人熟知的追星应援让大众所了解。
另一方面,主角明里自身的经历却又带有普遍性:对于某些事上心而对于某些事毫无干劲,被迫和其他人进行对比,在现实中很难找到朋友但在网络上却可以畅所欲言,对自己毫无信心,只有依靠外力才能获得对自我的认同……这些心理就算抛弃了“推”这个身份之后,仍然可能在所有人的身上发生。《偶像失格》借着明里应援偶像的生活和心态,反映出来的又不仅仅止步于“推”这一小圈子里面的人的生存状态。这就契合了芥川奖一直以来都有的通过文学表现当代人的精神状态的母题,也是本作能够获得芥川奖的原因之一。
回到作品中,一定会有读者对明里把生活的重心完全放到偶像身上感到不可理解。她与社会的联系也是由于她作为一个“推”的存在而构筑起来的,她和朋友之间的对话全是关于偶像的,和姐姐的对话也是关于偶像的,打工也是为了买偶像的CD、周边才能够坚持下去。在她小时候,医生就诊断她有轻度注意力缺陷的毛病,她的学习成绩确实不好,但她在网络上撰写偶像相关的博客时却又能够注意到一般粉丝无法注意到的偶像的习惯,甚至能够分辨偶像的哪一句留言是他本人发布的。从这个对比上,我们就能知道能够成为偶像的“推”对明里的影响是多么巨大。
然而,当她被问到那么喜欢的理由,她断言没有理由,因为喜欢,所以喜欢上了偶像的一切。这是非常盲目的,如果追根溯源,可能会回到明里4岁时从偶像那里得到了家庭中无法得到的温暖。这里就又可以延展开去,从家庭关系入手探讨一下现代人亲子关系的疏远,但很显然,作者宇佐见铃并没有把这当成一条可供讨论的剧情线,她只是要说明明里是从何时开始有“推”的自觉的。从小一直作为某一个特定偶像的“推”长大,那在偶像不再是偶像的时候,明里被切断了和社会的联系,她的痛苦被生动地描绘了出来,刺痛着能够感受到这份绝望的读者的心。
从某方面来说,本作是一个与周边世界突然失去了联系的少女的故事,作为偶像的“推”存在的明里只是活在偶像仍然存在的当下,甚至可以说她在偶像还是偶像的时候,她一直生活在“非现实”之中。但是本作强行将成人社会的无法做梦的规则通过偶像回归为人强行加诸到明里的身上,使得她不得不从“推”这个身份退出。作者在本作的最后让明里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棉签,因为她认识到“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明里从“推”毕业了,尽管她心灵可能伤痕累累,尽管她现在还是趴在地上,但她捡起棉签可以稍微抚平自己的伤痕,也终会站起来。
全书基本上都是明里作为“推”的内心戏码,通过作者充分的细节描写(这也得益于作者自己也是一个“推”),让读者看到一个真实的“推”。关于偶像信息的交流和只在特定的小圈子传达的“业界用语”之类的东西,完全是有过同样经历的作家才能制造出来的特有的一体感和临场感。特别是在作品中段明里一个人吃了整个订制的大蛋糕后呕吐的场景,其表现出来的真实性和非凡的表现力,以及之后持续的强有力的语言非常容易使读者进入到主角的内心世界,即使他在前半部分没有了解到“推”内心的敏感。
由于现代网络的发达,其他同时代的作者也都会触及到“推”这个名词,有时也会利用“推”来完成一些作品。例如阿津川辰海的《六个狂热的日本人》,里面是不同类型的“推”聚在一起完成了关于他们推的偶像的一系列推理。在这篇作品中,读者们可以了解到“推”的形式也是因人而异的。虽然该篇也会让读者了解到饭圈的文化,但是其笔调是戏谑的,也并没有深入到“推”内心世界当中去,甚至还可能让读者觉得没有真实感。
而读完本作,即使还不能完全理解作为“推”的感觉,但是这部作品还是很好地传达了作者想要诉说的事情:“推”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们目前的人生目标是围绕着偶像,而其他人的人生目标可能是取得好成绩、有份好工作……但回归到最终,每个人的人生目标是自己的选择,我们又有什么权利把自己的人生态度强加到其他人的身上呢?像本作主角明里一样的少数人不也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尽力生存并向前迈进吗?而打破自己身上存在的绝对领域,是明里们内心成长之后自然会发生的事情。
有的“推”生活中一切都是为了偶像,以前我不能理解。读完了《偶像失格》,我认知到明里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也是芸芸众生的一种态度,他们的内心也是充满着光明的。而我们就算内心不认同这种生活,但绝对不能否定他们的生活方式。
因为这是她生存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