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扔到死人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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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性》是我读的巴塔耶的第一本书。 看着小小一本,本来想轻松阅读,但直至读完,很多地方即便反复诵读也无法解破一半谜语。但这似乎正触及了“不可能性”。 小说由三部分构成: 《老鼠的故事》- D的日志,记述他与B的情乱,其中A(阿尔法主教)作为连接B与D的通信人在场。 《狄安努斯》- A的日志,记述D与E的情乱。 《俄瑞斯忒斯记》- 诗与诗论,其中“我”的身份不明,似乎可以是D或A或作者本人,是更具文论性、哲论性、象征性的总视角。 三部分的连贯性在于对“不可能性”的揭示。 我仅以浅薄的理解,在此将[不可能性]解释成为:人在现实中无法达到的,只能通过诗/狂乱(书中为欲望)来触及的如死亡一般的[未知力量]。 回溯这本书的初版名《诗之仇恨》,虽然依旧意味不明,但巴塔耶以此说明了他对不可能性的探求之源: “只有仇恨才能抵达真正的诗。诗只有在反抗的暴力中才能获得强烈的意义。然而诗只有在召唤不可能性时才具有这种暴力。” 他的眼中,不可能性是丰富的,恐怖但又温柔,痛苦绝望中承载着残酷的幸福。 而现实则是贫瘠的,实用但乏味,像布满谎言的令人呕吐的陷阱。 前两部日志都以主人公视角见证他人的死亡(B的父亲之死,D之死),写出死亡引起的诡谲心情——恐怖又亲近,绝望的痛苦与甘美的幸福交融。死亡成为漆黑的温柔。 “黑夜与光线是一回事……”同现实的白日光线明亮地包裹人的绝望一样,死亡的夜晚也温柔地覆盖人的希望。无限希望与无限绝望同时存在于黑暗的光线之中。 然而,死亡的沉重快感在自身抵达死亡时是无法感受到的。巴塔耶书写的死亡目击体验,就像大海中心被海浪围困的水手,以极近的距离目睹风暴的壮阔与暴戾。死亡未真的到来,却将要扑至脸上。 书中的主人公们,分别以过度的欲望和过度的清醒面对死亡风暴(书中提出或许过度的欲望才最清醒,不过也最疯狂),进入那无比接近死亡的将生将死之距离。 欲望,是巴塔耶看来召唤不可能性的必须。欲望-质疑-反抗-潜入未知。 在升腾的欲望中,人的极限(理智)看似接近了现实所不能达到的“不可能性”,但因人智力(现实)本身的限制,这种“不可能性”依然是被限制的最大可能性。人所看到/定义的只是自身所能触及的最大可能之界限,不可能性依然在此之外。就像找寻无意义的结果,只是找到无意义的意义而已。 书中的三个“我”(三部分的不同主人公),有着相通的心境,并同样以诗,以写作记录自己的迷狂。在我看来,[写作]于他们/巴塔耶的意义大概是——让自己逃离贫瘠现实的一种跳跃。尽管这跳跃暧昧不明,抵达的仍是不可能性的边缘,但即便痛苦也比待在无聊的现实中好上许多。 诗人在写下文字之前,见到不可能性的魅影,写下的却是现实定义的通用的可能之词。
“我接近诗了,是为了错过它。” “当最具张力的语言不是最灵活的语言时,生命本身比语言更灵活——哪怕语言是疯狂的(……尽管我试图诚实,我还是没法说得更多。我像孩子哭泣一般写作:孩子慢慢放弃了哭泣的理由)。” 我想这是为什么,巴塔耶的文本是含义晦涩的。他写出的语词与情境只是疯狂背后的冰山一角,有他体验过却无法完整表达的庞大意涵。仅仅只能以某种疯狂的、陷入式的书写,描绘他倾心的晦暗、冰冷、潮湿、焦虑、迷乱、绝望、欲望、快感和死亡。 他写道:“我把自己扔到死人堆中。” —— 他的写作一如我对他文本的阅读,仅能用局限的语言描述其怎样掀动我的心魄。 从《不可能性》中,我看到巴塔耶对现实事物的怀疑,对现实种种运行的规则和定义的怀疑,以及人无法真正触及不可能性的尴尬境地的痛苦。 可能与不可能间的界限让人在过度欲望后承受清醒的折磨,而后再度以谎言欺骗自己,回到现实,焦虑再袭,又……像是凄惨的轮回,但我想他坚定,沉痛的幸福大于虚假的美好。 喜欢他在二版写下的序言: “现实主义在我看来像个谬误。唯有暴力才能摆脱现实主义经验的贫瘠感。唯有死亡和欲望拥有压迫人的力量,切断人的呼吸。唯有欲望与死亡的极端性才能让人获得真相。” 深广的幸福取自并交融于深切的痛苦。 不该停下这颤栗。
PS:《老鼠的故事》里他对色情、宗教的书写,会让我有点犯难,于是买了《色情》,感觉读过之后对《不可能性》的理解会更多,说不定会改书评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