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而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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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电影《兹山鱼谱》时,我有这样的念头:都尝过了,才可以返航。可是,洞明世事的冷眼却如此哀伤。正如纪德《浪子回家集》译者前言所写:“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像柯勒律治的古舟子一样了——‘悲哀而睿明’(sad and wise)。回来的他们已经不是原先的他们了。这想来该是一个螺旋式的进步。”这是我第一次对《古舟子咏》生出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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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水手为何无故射杀信天翁?这样无端由的举动,使我想起禅宗公案南泉斩猫。在柯勒律治的认知中,自然等同于上帝。正如南泉斩猫是打着了天道的“机”,是上天的当机立断;老水手负上射杀信天翁的罪孽,同样是上帝意旨的显现,他的负罪与忏悔之路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或许,原因正是本书译者说的“浪漫”这一维度:“大胆(经意也好不经意也好)冒犯了某位(些)未知神明后在人心里荡漾开来的一层涟漪般的羞怯。”这样理解“浪漫”,和三岛由纪夫在《春雪》中所言“美就是触犯最高的禁忌”多么相似。松枝清显在年幼时曾为春日宫妃抬裙裾,却因为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的缘故,犯了小差错,引得妃子微微侧过头来,她的美是清显埋在心中的罪孽的种子,以致其后走上犯禁、自毁、轮回的漫漫道路,直到最后一部《天人五衰》,绫仓聪子问出那句“松枝清显是什么人呢”才算终结。有人说:“老水手这一漫长旅途背后其实是浪漫主义者的心灵之旅,是浪漫主义者渴求探索永生灵魂与现世情感的象征。”这悲哀,实际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悲哀。至此,我便能够懂得一点《古舟子咏》真正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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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处值得咂摸,便是“文本的自我生长”问题。这是我在多年前于无意中说出的话,确信但不能够解释,思量无果。读到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我才明白这并非自己的观点,而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早已在我心中种下的——这又何尝不是我射杀信天翁后的罪呢?曾经我设想过,诗歌的语言即是草木的“芯”,这与业余植物学家柯勒律治不谋而合。他将有机美学融合在诗歌创作中,认为“诗歌的生命源于其内部心灵种子的自然生长,这种‘生长’出来的诗歌从根本上说不是诗人有意识的创作,而是来源于诗歌自身生命的运动。”正如花未开时已经意思满满,自有它将要开成的形状,蕴含生命的诗歌也有其诞生、生长、成熟、衰亡的过程——它在老水手有限的心灵中无数次重演,在听众(读者)一遍又一遍听其讲述的过程中抵达了无限。“有机体的本质在于它是从内部自然生长的、永无止境的整体的生命过程”,《古舟子咏》正是这样一部无限的书,应当收藏在侧,反复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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