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与未来之间
普鲁斯特是对19世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美丽的告别,当辞别和悲伤的情绪淹没我们的时候,我们不断地阅读他那用“不复存在”的笔触写下的作品。与之不同,卡夫卡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和我们是同时代的人。他的写作好像站在未来的某个位置上,就如他处在或曾处在一个“尚未到来”的世界的家中。布洛赫的作品就好像是普鲁斯特和卡夫卡之间缺失的关联,处在我们那不可挽回的过去与还没有到来的未来之间。
在阅读传记《爱这个世界》时,我惊讶地发现,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汉娜·阿伦特作为奥地利作家赫尔曼·布洛赫的好友,在尊敬他的同时,虽然“她从未认为自己了解他”,却依旧能够透过赫尔曼·布洛赫的文字,意识到他“内心的挣扎”,即“他的道德感使他无私地回应寻求帮助的召唤,这一切让他将文学放到一边,视之为无用,并且是对我们居住的世界一种不充分的、过于主观的回应。”这样一种“能引导人们过独立而慷慨的生活”的“尘世的独立”的系统哲学正是赫尔曼·布洛赫这一生所执着的追求,同时也在《着魔》这本书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赫尔曼·布洛赫对于群体心理学和政治理论有着深入且持久的研究,并将其得心应手地应用于文学创作之中,以思性和诗性的语言隐晦地书写想法,以《着魔》为例,赫尔曼·布洛赫堪称炫技般地运用了大量结构复杂的长难句,在一些看似没完没了的段落中“展示词汇”,层层叠加,最终汇聚成“一种震撼人心的声音流”,勾魂摄魄,令读者沉迷于他所构建的世界之中,流连忘返。
赫尔曼·布洛赫在《着魔》中极其巧妙地化用了执掌农业、谷物和丰收的女神得墨忒耳,正如译者所言,处处彰显出了赫尔曼·布洛赫“崇尚大地之美、劳作之美、丰收之美”的特性,这点其实与他的生平经历息息相关,在动荡不安的时局之下,身为犹太人的赫尔曼·布洛赫不得不永远地离开故乡维也纳,他曾经在流亡美国的时候写道:“流亡对于诗人的意义常常在于脱离时空的世俗束缚,流亡对于他来说,就是逃往他本来的家乡,逃往超欧洲的精神家园,逃往人文精神的家园。”这段话无疑是对赫尔曼·布洛赫的文本以及思想的最好注解。《着魔》充斥着对于纳粹的直接而又激烈的抨击,但赫尔曼·布洛赫其实是“一个对未来拥有美好憧憬的乌托邦主义者”,所以《着魔》的最深处还寄托着赫尔曼·布洛赫希望借助大地净化人类的美好祈愿,因此,文本最终彰显出一种奇异的乐观之态。当然,众所周知,这段历史发展的真实进程是沉痛的,是无星也无光的漫漫黑夜。事实俱在,写至此处,不禁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