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将死的猴子
读第四本克拉丽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文字,像没有声音的地震。我根本不配书写,不懂表达,更遑论评价她。 但,还是骇然地尝试去复原自我阅读的历程。
《隐秘的幸福》是克拉丽丝的短篇小说集,尽管前有星辰和狂野这两部相当惊艳的中篇,我仍然可以确定地说克拉丽丝的短篇在我这里还要更胜一筹,甚至与此前我读到的所有短篇相比都并不逊色。
《进行性近视》的开篇:“一个人是不是聪明,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取决于其他人的不稳定性。”近视似乎是一种有意的对世界的模糊,人的生存只为了扮演这一个目的。近视和后面一篇《顺从的人》带给我相似的感受,前者增加了意识在某个时刻的苏醒,后者扩展了顺从人(储备役)的定义,许多人不是普通,而是模仿。
《长路》讲述了一位“干巴巴的老太太”,她自称“小姑娘”,靠旁人的接济波澜不惊地活着,而某一天这个社会决心抛弃她,她便累了,在比里约热内卢美得多的长路上,死了。这篇有着和宿命相近的使人心慌的伤感。《引诱》我也很喜欢,红发的女孩和红毛的狗,梦境般的对视,人性始终追随,巴吉度强大的一瞥。
接下来就是名篇《蛋与鸡》,与其说是小说,更像是由一枚蛋延伸出的一系列哲学思考,墙上的斑点,厨房里的蛋。《蛋与鸡》于我而言最神秘的一点在于对语义的穷尽,这关乎克拉丽丝最看重的真实性,把本就洁白的事物称作洁白是向生而死,一个人成为本来就是的人便会横遭指控,“直到今天我们依然不能恢复自我”。克拉丽丝还提到对爱的理解,爱是一种贫困,是不拥有,是条件而非奖赏。《初吻》里也有讲到讥讽似的提到爱:“爱情刚刚发生,两个人一起变蠢。”
最后我想特别聊聊我最喜欢的一篇《猴子》,只有四页纸不到,但我在其中看到最贴合我当下女性意识的内核。莱赛特是一只温柔的、纤细的同时也是将死的猴子,她能放在手上,着裙装,戴耳饰,她温柔得过分,以至于“我”快速地意识到:这预兆着死亡。在给莱赛特输氧后,如同给像“我”一样的女人输入了知识,转瞬之间她变了,有了隐秘的欲望、讽刺般的高傲、诉说和表达的意愿,“她再也不能忍受是一只猴子”。莱赛特最终没能挺过去,且将死时仍作为物件在人类之间“托付”和流转。
小说最后一段很精彩,我想原文已经说得足够: 第二天他们打来电话,我告诉孩子们莱赛特死了。最小的孩子问我:“你觉得她是因为耳环死的吗?”我说是的。一个星期后,大孩子对我说:“妈妈,您和莱赛特真像!”“我也爱你。”我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