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记忆的符号：作为“象征”的大槐树

赵世瑜：《说不尽的大槐树：祖先记忆、家园象征与族群历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一本很有意思的历史人类学、区域社会史研究的小书，以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传说切入，令从小听惯了这一传说甚至已经产生认同心理的我们读来倍感亲切。相比20世纪追求大槐树传说的历史真实性，这篇小书则否认了这一传说的真实性，而重在探求“当下”：人们出于自身需求对历史采取的有目的的建构，是以在这里作者更侧重强调“大槐树”的象征意义。

大槐树移民的故事源自明初，以传说、家谱为载体，流行民间。至民国才进入洪洞方志。这是作者否认其真实性最重要的原因。作者怀疑，洪洞大槐树移民的传说可能与明初对军户的安置有关，轰动则卫所军户分遣四方，特别是在北方边防地区实行屯垦的过程中扮演过重要角色。而与此有关的几个故事，则与少数民族问题有关。同时也提前以前学者的一个猜想：内迁的蒙古人习惯了汉化的生活，在元灭亡后，不想北迁，但又出于对汉人杀鞑子的恐惧，是以伪造了这一祖源传说，由此进入汉籍。（珠三角的移民传说有与此类似的建构。)至于为何进入方志，则与民国时期的族群认同意识有关，乃至现在，大槐树已经完全成为族群认同的一个象征物：“若问我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本书主体《祖先记忆、家园象征与族群历史——陕西洪洞大槐树传说解析》最初发表在《历史研究》，后来收录在作者《小历史与大历史》一书中，本书则在此基础上又增入两文，作为对这一研究的延伸和补充。相关研究还有刘增德《大迁徙——寻找“大槐树”与“小云南”移民》等。作者将此研究视为“采用历史人类学视角的思想史”。作者提出：“历史人类学中有两大类别：一是历史民族志，即利用档案资料和当地的口述史资料，研究过去如何导致现在，或进行对过去的历时性和共时性研究；二是所谓历史的人类学研究（anthropology of history）,即集中注意特定族群‘藉以拟想、创造和再造他们的过去，以至把过去和他们身处的现在联接在一起的各种方法和文化理路’，其中既研究过去的建构如何用来解释现在，也研究过去是如何在现在被创造出来的。‘这样的人类学几乎没有制造“客观”历史的企图。相反的，它感兴趣的是人们对过去知道和记得些什么，如何记得，又为什么要记得，以及人们如何解释过去并和现在联接在一起。’”（60页）“我所做的并非仅仅牵涉到传说本身。传说本身只是一个研究的切入点，或者说只是一种建构历史的文本。我希望借此更多地了解这背后的区域历史变迁过程，再把这个过程放回到大历史中去审视。因此，这个问题牵涉到历史时期区域开发的问题、宗族的问题、信仰的问题、士绅的问题、族群的问题，特别是军事制度的问题。我以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或者比较准确地理解这类传说的产生和流布。这也正体现了我思考的关于区域社会史或者历史人类学的方法论意义，而这将在下面得到更充分的解说。”（第6页）“不同的地方讲相同的故事，既有‘人云亦云’所反映出来的相同的大背景，也有不同人群在具体生存环境下有着各自的利益诉求的原因。”（第9页） 此外，作者提到这项研究曾经是他的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后来发现难以完成，只好退项。观当下学界现状，不禁对赵老师的魄力和对学术的认真态度表示敬意。

还是要说一句，无忧无虑读书可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