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讲义及杂稿》读书笔记

对科学院的答复

我的思想，我的主张完全见于我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中。……王国维是近世学术界最主要的人物，故撰文来昭示天下后世研究学问的人。特别是研究史学的人。我认为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所以我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俗谛”在当时即指三民主义而言。必须脱掉“俗谛之桎梏”，真理才能发挥，受“俗谛之桎梏”，没有自由思想，没有独立精神，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研究学术。学说有无错误，这是可以商量的，我对于王国维即是如此。【463】我认为王国维之死，不关与罗振玉之恩怨，不关满清之灭亡，其一死乃以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独立精神和自由意志是必须争的，且须以生死力争。正如词文所示，“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贤所同殉之精义，其岂庸鄙之敢望”。一切都是小事，唯此是大事。碑文中所持之宗旨，至今并未改易。【464】不能先存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允许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并不学习政治……请毛公或刘公给一允许证明书，以作挡箭牌【464】

两晋南北朝史听课笔记片段

“曹氏篡汉（刘氏），司马氏又篡曹氏，表面看来虽为政权之转移，但实际上是两个不同集团的社会人物更替统治权。他们在东汉末，同是统治阶级，然而确实是两种人物”【469】官渡之战曹操打败袁绍，即东汉末年儒家大族势力被另一外集团之人打倒，曹操之家世事东汉儒家大族的反面人物【469】“建安五年‘官渡之战’不仅是曹、袁个人之胜败，而是汉末两统治集团之胜败。”司马氏篡魏，正是东汉儒家大族打倒了小族，夺得统治权，也可以说是恢复了东汉儒家大族的统治权。【470】东汉儒家大族，重礼法，讲经学，中心在河南一带，在政治上是外廷掌政之人；【470-1】寒族家世寒微，是法家，不讲儒学，奖励节俭，政治严苛，不重家庭礼法，曹操是代表人物【471】西晋政权大部分是东汉儒家大族，小部分是寒族之投机分子【471】二者奇异之结合团体，结果是两种不同社会集团的优点渐归消失，不同的劣点则集其大成，这是西晋政权崩溃之总因。【389】根据家族、家世来看，把刘备和诸葛亮归于法家。【473】（20世纪50年代）

隋唐史第一讲笔记大略

应读通鉴隋唐纪、通典；隋书、两唐书；全唐文、全唐诗、唐律、唐六典、太平御览、册府元龟等。批评《通鉴纪事本末》只为索引性质，疏漏颇多，标目有时误人。“通典有考证工夫，有意见，非抄辑类书。通考只在宋朝尚重要。”“研上古史，证据少，只要能猜出可能，实甚容易。因正面证据少，反证亦少。近代史不难在搜辑材料，事之确定者多，但难在得全。中国史之难，在材料之多不足以确证，但有时足以反证，往往不能确断。”【487】“通鉴之考订价值甚高。……读正史后方知通鉴之胜。”【488】读正史必参考通鉴！【489】

听寅恪师唐史课笔记一则

第一节“应参考的资料”中提及，“思想是受环境的影响而产生的，思想文化史与当时的政治、社会有密切关系，故研究佛教史必须注意与实际生活的关系，与政治的关系。”……“哲学史、文化石绝非与社会无关者，此一观念必先具备。”【494】第二节“如何研究唐史”，“首先应将唐史看作与近百年史同等重要的课题来研究。……唐代与外国、外族之交接最为频繁，不仅限于武力之征伐与宗教之传播，唐代内政亦受外民族之决定性的影响。故须亦现代国际观念来看唐史，此为空间的观念。”其次是时间上的观念，划时代的变动。“唐史的变动极剧，此点务必牢记。须时时注意各方面的关系，但要水到渠成，而不可牵强附会。”【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