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血光灼目的纪念碑----重读红字

在西方经典文学中，霍桑的《红字》也许占不到太重要的地位，但是事隔多年，我对这本小说难以挥去的念念不忘，便到网上下载了文档版本，花了一些时间重读了一遍。

大学的时候读了不少小说，对这一本印象深刻，然而具体当时是什么感受却已无迹可寻，只是隐约记得对小说的结局扼腕叹息，他们原本可以逃离一切共筑天堂，主人公却选择了在光明正大的玉碎之声中死去。 重读一遍这本小说，内心的很多感受都已截然不同，也许可以更多地理解了许多人的身不由己。而小说给我的感触之深，依然叫人心惊魄动。 一些不曾伤害过任何人的人，却必须承担被所谓的文明道德强加的罪名，必须受到这个世界最残忍的羞辱迫害，成为人群中最被鄙视的罪人，被千万人唾骂嘲笑，这几乎在任何国度任何社会都是有过的。 从古代欧洲的科学先知布鲁诺等诸多人被教会烧死，到中国当代历史数次动荡中无数人被残暴的恶毒的人性中被肆无忌惮释放的丑恶迫害致死。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而身戴红字的海丝特白兰，只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并因此有了爱情的结晶。因此她必须承受终身的惩处，她佩戴着这血光灼目的红字徽章，在万众的鄙夷中坚强的开辟片方生存的空间，抚养生性活泼的具有生命的“红字”，她的女儿，甚至她还凭借自己的劳动，成为那个社会中少有的无私奉献的慈善者。 她，她的红字是一面闪着刺眼光芒的镜子，每一个看到这红字徽章的人，在向她投来不懈的鄙视的目光的同时，大约都在内心中开始一阵自卑的颤抖，如果他们还有一点人性的天知，他们必然从这耀红的光斑中看到自己虚伪丑恶的面孔。 而那位最终选择了在他人生最辉煌最光彩夺目的时刻站上当年海丝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判处终身佩戴红字以示耻辱的刑台之上向对他崇拜不已的千万无知的盲目的毫无自我的清教徒们大声公布了自己强忍着痛苦挣扎着隐藏了数年的足以令所有人对他嗤之以鼻恶语相向的罪恶行迹的牧师，他在死去之间完成了彻彻底底的自我的救赎。他的确有罪，他为了这罪孽忍受了七年烈火焚心的痛苦，他不敢承认和她的爱情，更不敢承认是他让她走上了耻辱的审判台，他不曾为她分担过一丝一毫的痛苦，他甚至再一次给她希望又将她弃绝，但这一次她眼中的泪水，是幸福的宣示。这是任何一种微笑都取代不了的。 他的罪是对他自己犯下的，他无法在两个自我的纠缠中找到出路，他的罪对海丝特犯下的，他给她的爱为她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他却一直不曾将她拯救出来，他的罪是对任何一切倾听过他布道对教众犯下的，他从不曾让他们知道这个坐在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罪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他之所以完成了自我的救赎，却并非因为他因此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而是在于，他终于放弃一切枷锁，所谓道德，所谓名声，所谓成就，所谓崇高，这一切原来只是一道道高墙牢狱，他在荆棘中挣扎着，用血肉之躯开辟出一条光明之路，纵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终于有机会，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很多年过去，他的坟头已荒芜不堪，成为野鼠虫蛇的乐园，她带着枯萎零落的生命再次回到这片土地，她这其间度过了漫长的人生，却始终不曾脱下这红字的徽章，虽然人们并不知这华丽映衬下的字母意义何在，更不知这故事因何而来又给她带来什么也的改变。她飘洋过海的回到这片土地，胸前那红字依然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芒，也许只有花甲的老者还些许记得些什么，但是，别人知道不知道，记得不记得，对她而已，早已只是无物。 她甚至开始用自己鲜血淋漓的足迹，为后来的困惑彷徨之人指引着通向光明的捷径，她为他们解开心头困扰不已的死结，只是为了这个世界更少一些人再次经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那痛苦曾给她的印刻，如今已在时光的雕琢中难寻踪迹，然而她的心，她的灵魂，却凭借着对这痛苦的不休的品尝与体验，回味与思考，终于在泯泯众人的庸常愚昧之中，在这黑暗阴霾的一片死寂中，攀上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峰顶。 在那阳光下，人们作为人活着，人们作为自己生活着。 在那峰顶，她倦容中含着笑意，她佩戴了一生的红字，叫她不再恐惧于对过去的回忆，她的生命并不平庸，至少她的心中，曾经燃烧过那烈焰﹑闪电一般的爱情。 在那峰顶，只要你抬头遥望，便会有一道刺目的反光，刀剑一样深深扎进你心中，因为在那里，在闪亮的阳光之下，高高耸立着一座血光灼目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