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自缚

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2006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可能与幼时怀揣当个画家的理想有关，帕慕克对色彩很敏感，很多著作名称中都有颜色，比如《 我的名字叫红 》、《 白色城堡 》、《 黑屋 》等。他还出版过一本书，就叫《 别样的色彩 》，不过不是专论色彩，而是一本记录生活碎片的随笔集。他在这本书前言里说：“过去我常讲，有朝一日，我会写一本碎片组成的书。这本书就是那样一本碎片组成的书。做成一本书，好把我从前试图掩藏的自我的内核彰显出来。希望读者也能这样，通过想象，将那内核组建起来。”——由此可见，他是用色彩譬喻人生这个大课题。

色彩本是视觉、艺术领域的分支学科，近年来随着学科之间跨界、混搭风潮四起，渐渐成为一门宏大的学问，书店里关于色彩的书籍摞成小山，从文化到心理，到艺术，到商业，到地理……

对此我个人不太以为然。曾经遇到一个年轻学者，问她研究什么，说是“搞色彩的”。很新鲜，愿闻其详。她就说了：色彩里的学问大了，色彩会左右人的心情，左右人的健康，甚至左右社会经济发展……见我听得发愣，她似得了鼓励，继续往深处阐释：你看明清两朝的色，虽然正，无奈切得太过细碎，就不如唐的色，全是大块。所以明清人细弱，唐时人多健朗。

我对色彩也颇有探究兴趣，也听说色彩是门大学问，不过这一席话听完，还是不禁心里嘀咕——如果研究课题都这么宏观，动不动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地翻篇儿，不要也罢。太宏观的话，等于废话，因为太粗，不入心。

因此，当我看到日本人原田玲仁写的《 每天懂一点色彩心理学 》，看到作者像孩子搭积木一样，一块块小砖头不厌其烦往上摞，摞出一本色彩心理学的趣味书，当即喜欢。

尽管书里也不乏一些类似“英国文化”、“骑士精神”的大砖头，比如“世界各国的色彩感觉”、“颜色与性格的关系”，瞧着也够庞大；不过绝大多数篇幅在介绍一些有关色彩的基础知识，以及一些实在话题。基础知识比如颜色的诱目性、反射率、演色性等；实在话题比如为什么被子多为白色和淡蓝色、为什么在红房间里待着似乎比蓝房间里待着的时间长，还比如色彩与减肥……这些，我这样的普通读者爱看。

读完这本花花绿绿的书，了解了那么多色彩的故事、色彩的理论，反而突然大脑一片黑白。五色令人盲，视觉被强烈刺激久了，出现暂时色盲很正常。不过我倒因此想到了物理学上的测不准原理——最简化说来就是，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不可能同时被确定，也就是说，真正地观察一个对象是不可能的，因为观察这一动作本身也在影响着观察对象。那么，我刚才都看到了些什么？红、绿、蓝无非是人创造出来的概念，但它们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地影响着我们的生命？我们喜欢拿自己捆着玩？

至此，不妨更上一层楼来看与色彩有关的书籍。《 色谱大全 》这样的书，是色彩专业书籍，普通读者不感兴趣；画册一类，是色彩的艺术化，引人赞叹，但它高居书籍金字塔的塔尖，看就是了，在它面前说什么都显多余；混搭风流行的今天，色彩与心理、色彩与商业、色彩与爱情之类跨界书最为流行，原因是它们貌似与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谁都可来说三道四。除此以外，还有一类与色彩有关的书籍，它们通篇都与色彩无关，但是每个字都由内而外散发着浓墨重彩。

比如《 诺阿诺阿——高更塔西提岛手记 》。出生于巴黎的画家高更，在他四十八岁时，逃避法兰西和“恶的文明”，来到荒僻的塔西提岛，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此书是他关于塔西提岛的笔记以及一些图画的合集。书里没有专门谈论到色彩，但是只要读进去，有一种色彩会在你的大脑、你的心里喷薄而出，是金色，是“流金与阳光的欢乐”……它是如此美妙，以至我实在不忍在此作任何“书透”，去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