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悲剧及稿费问题

其实流传到现今的古希腊神话与传说，早已非初时的面貌，在古希腊那些文哲大师们的笔下，神话被一再地丰富和篡改。一年一度的酒神节，雅典城都会在露天剧场举办戏剧比赛，古希腊的戏剧家们为了赢得比赛，一般都会选择观众熟悉的神话传说进行再创作。久而久之，原先的神话就被人遗忘了，文人创造的神话取而代之。但是有的神话是被多人用过的，流传至今，也就有了不同的版本，可以说是凌乱复杂、矛盾歧出。比如在美狄亚的传说中，一说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另一说是科任托斯人为了报仇杀死了他们。讨论具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神话原型，没有任何的意义。欧里庇得斯选择或创造了前者，因为这样才更悲剧、更震撼人心。
古希腊戏剧又被成为命运戏剧，因为这个人物一出场，他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雅典那些虐待狂们津津有味地坐着那里，看着这个可怜人如何徒劳地挣扎、一步步踏入命运的陷阱。希腊人的命运观念有点奇怪，我大致总结了一下：
① 命运是神捉弄人的游戏。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就是个典型。在这个悲剧里，阿波罗真的是一点好事也没干啊，他要是一声不吭，俄狄浦斯根本就不会悲剧。俄狄浦斯刚出生，阿波罗就说这娃大了以后要杀父娶母，这样的孩子谁敢养？只好扔掉了事。俄狄浦斯在养父母的国家过的正开心，阿波罗偏偏说你以后要杀父娶母，不了解真相的俄狄浦斯害怕自己真的会对父母（其实是养父母）犯下这样可耻的罪行，只好选择逃亡。他这一逃不要紧，正好步入了命运精心编制的罗网。阿波罗的神示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是这个悲剧必不可少的因素。
② 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伊利亚特》有一个场景：当穿着阿喀琉斯装备的帕特罗克罗斯在战场上遇到宙斯的儿子萨尔裴冬时，宙斯在俄林波斯神殿上哭开了：“我的儿子，萨尔裴冬，会死在帕特罗克罗斯的手中。难道我没有能力突破命运，把我心爱的儿子救出来吗？”当然有。可是他老婆赫拉首先就不干了，你在人间搞小三小四整个私生子出来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想在众神面前插手命运的事务：“你打算把他救离悲惨的死亡，一个凡人，一个命中注定要死的凡人？付诸行动吧，宙斯，但我等众神不会赞同。”其实赫拉在这里偷换了命运的概念，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凡人都是要死的。但是所谓命运，不是说凡人早晚要死的问题，而是怎么去死的问题。所有的凡人都会死，但是萨尔裴冬的命运就是在战场上被帕特罗克罗斯杀死。宙斯作为众神之主，自然可以把萨尔裴冬从战场上救出来，从而改变他的命运。但是赫拉希望情敌的私生子死的惨一些，就说你救他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早晚要死。他既然生的伟大，何妨再死的光荣些？于是有大威力如宙斯者，也只好默然。
③ 命运是可以部分改变的。在希腊神话中，因为神的垂青，凡人命运被改变的例子也有不少。在这个问题上，古希腊的艺术家们有很多文章可做。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刻提斯》就是典型。阿波罗因罪被宙斯罚到人间为斐赖国王阿德墨托斯放牧牛羊。阿德墨托斯因病将早亡，阿波罗为他向三位命运女神求情，女神同意只要阿德墨托斯的亲人中有人自愿替他去死，他的生命就得以延续。他的父母虽已年迈，但是不愿意为自己的儿子去死，他的妻子阿尔刻提斯只好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个组织交代下来的任务。所幸赫拉克勒斯造访，在坟头和死神干了一架，抢回了阿尔刻提斯的灵魂。在这里，阿德墨托斯和阿尔刻提斯的命运在阿波罗和赫拉克勒斯的努力下都被改变了。
其实说来说去，一言以蔽之，在希腊人眼里，生命是不可捉摸的。所以人生在世，就要及时享乐，畅饮生命。这在当时是很流行的一种观点。在《阿尔刻提斯》剧中，欧里庇得斯借赫拉克勒斯之口也宣讲了这个论调：“死是一种债务，人人都要偿清。……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该寻乐，就该喝酒，只把每天的生命当作自己的，那其余的全归给命运”

稿费问题：罗念生先生在《阿尔刻提斯》的译者序中抱怨：“去年暑天译就欧里庇得斯的《特洛亚妇女》（The Troades），仅换得三两袋麦粉，很令人懊丧；在平日一年一部这样的短剧，便可使五口之家不断炊烟。”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民国三十一年，也就是1942年，战场上，国军正与日寇打的火热；在延安呢，老毛一手策划的整风运动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也就是那时候国难当头，稿费才压得这么低。而平日里，稿费可真是太高了，一个才几千字的短剧，就能够使五口之家无饥焉。
但是现在低稿费，高税收，简直是绝了自由撰稿人的活路。宋石男老师的一篇文章（http://ssnly100.blog.163.com/blog/static/11563392011111910412254/）说得很明白了，我就不废话了，文中宋老师一朋友说得好：“这是抢劫。同时惩罚写作，有效地扼制思想和文化的传播。”摊上这样的年代，也无怪乎你说谁很文艺或者很知识分子，对方总觉得你在骂人。